“郡主。”方才那个为首的男子一个侧步，大着胆子挡住了她，“上头有命，叶子旭是重犯，任何人不得见。”
视线自邓仁身上挪开，打量着看过男子，姜离声音放低：“上头？有多上？”
男子显然是有些畏惧姜离的，身子不自觉一抖，但还是硬着头皮没挪开步子：“属下…属下……”
“嗬。”姜离轻吐了一口气，“你倒说说，他犯了什么事，还成了重犯？”
“他……”早就听闻安合郡主的名声，男人是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掉脑袋，但皇命在前，他也不能不听，“他……他……”
“西街周家村共有十六人饮食中毒，其中两人救治不及丧命。”僵持不下的气氛间，邓仁开了口。
“他是大夫不是无常，救治不了便判重罪？”姜离凛眸看向邓仁。
邓仁神色更显凝重：“并非如此。”
“而是，那十六人正是因为食用了他的食补方子才中毒的。”
脑中登时嗡嗡作响，姜离本就凌厉的眸子不可置信地扫看过在场所有人。
“甲字房第六间。”邓仁让开了身子。
“郡主可以去看他，但人是带不走的。”邓仁声音沉沉，思索片刻补充了一句。
“将军……男子明显着了急，低低出声想要阻拦。
姜离微微拉扯了一下嘴角，压下眼中的凌厉，深深瞥看过男子一眼，甩袖抬步径直往里走。
将军都发了话，自然再无人敢拦。
“将军……”男子哭丧着脸，只能是看着姜离往里走，“属下要怎么……和皇上交待……”
“放心，出了事我担着。”邓仁的目光同样看着女子消失在门内的背影。
牢房的构造很清晰明亮，姜离只需按照路牌很快便走到了甲字房群位置。
牢中鲜少会有女子出现，更不要说穿着打扮贵气的女子，姜离一路走过去，惹得两侧被关之人都好奇往外张望着。
直至她默数着，脚步在第六间前停下。
牢笼后墙贴屋顶的小窗户透着光，足以将小小的牢笼照亮。
叶子旭正盘腿坐在石床上，仰头闭眼对着照进来的光亮。
姜离步子定住，透过牢笼栏杆看了他的背影好一会儿。
“叶子旭。”她出声叫他名字。
叶子旭身子僵硬住，他睁开眼，目光看向小窗户。
好片刻，他起身，向着姜离的方向走去，但自始至终，叶子旭的眸子垂着，并未看她。
“开门。”姜离侧首，声音阴沉。
一直远远跟着的一个小侍卫被吓得身子一哆嗦，一点儿都不敢上前。
宛若利刃的视线狠狠盯着小侍卫，姜离鼻中重重哼了一声：“嗯？”
“郡…郡主……他他他……”
郡主两字一出口，牢笼中许多人都发出了惊奇的声音，各个都扒在牢笼边上想往这处看。
“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他跑不了。”姜离的声音已经快近十分不快了。
小侍卫重重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往前走。
“莫要为难他了。”
“郡主有什么话，直说便好。”
叶子旭眼眸垂着，声音温煦，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小侍卫虽没抬头，但明显能感觉到安合郡主压迫的气势，颤颤巍巍走上前，颤抖着手给叶子旭的牢房开了锁，而后慌不迭退下了。
姜离伸手拉开牢笼门，大步往牢笼里走。
叶子旭下意识往后退，全程避着姜离的视线。
“出什么事了？”
姜离直逼叶子旭身前，眉头拧着，压低声音同他说话。
不知怎的，叶子旭心底逐渐有些烦躁，他不愿意她看见这样的自己，不愿意次次都是她出手助自己。
叶子旭的步子直直退到了石床边，双腿没了气力，重重坐了下去。
姜离不解他这是作何，追着又问了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
袖中的手想要攥紧却有些无力，叶子旭抿唇，深呼吸了一瞬，他抬起头，面上是他调节好的温和笑意：“没事的，不要紧。”
“等查清楚了便会放我们走了。”
姜离瞳孔缩紧，一个转步在那个矮小又破旧的凳子上坐下：“你做了什么？”
“郡主不用担心，我们……”
“叶子旭。”姜离声音重了些，她不明白，这个叶子旭怎么跟听不懂人话似的，总是驴头不对马嘴似的答非所问，“你知道被关在这里的人都是什么人吗？”
“你知道进了这里的人有几个能走的出去的吗？”
“你可以不管你自己，但你就不担心你爹娘吗？”
一直未能攥紧的拳头这下彻底松开，叶子旭神色黯然。
直至小窗口照进的太阳光已经不再落在他的身上。
他抬头去看姜离，神色里是隐忍的愤怒。
“食补的方子是我配的，药材是我娘抓的，那日熬出的汤药，是我和爹一同看着的。”
“不可能出岔子。”
“你们蓬莱的官家说中毒了几十人有余，我说让我去看看也未同意，径直就抓了我们。”
姜离鲜少看见过这个模样的叶子旭，焦灼烦躁却努力压制着不发作。
身子下意识往前倾想要寻求姜离的认同，叶子旭眉心死锁，剑眉飞起：“我配方子向来有数。”
“药材哪怕有丝毫相斥都不会被我安排入方。”
“他们说是我爹娘做的手脚，说我们…隐忍多月，只为毒害蓬莱百姓以报江陵灭国之仇。”
话音至此，叶子旭气息不稳，他没能忍住，双手上前，无意识地用力攥住了女子的手腕：“我没有！”
“我爹娘也不会做这等卑劣龌龊之事！”
“姜离，我没有。”叶子旭重重摇了摇头。
姜离低头去看他握着自己的手，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这是隔了这么久，她再次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
“你们的人说，查清楚了才能下定夺处置。”
“查清前，我们要一直被关在这里。”
“我自然无所谓，但我爹娘年事已高，我怕他们会遭受不住。”
两人靠得很近，叶子旭抬头，头一次露出现在这样苦涩又乞求的表情。
姜离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入都察院牢狱者，几乎没有再走出去的可能。”
“萧流云这是要，”顿了顿，姜离声音放到最低，“逼你们上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