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茭顿了顿。
夹起鸡翅，慢慢咬了一口。
还是熟悉的味道，从小她和唐蜜都很爱吃，可惜那时候总说她生病不能吃太多。
“这件外套是几年前的了吧。”
唐茭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方芳是在和她说话。
她垂眼看看身上的黑色羽绒服，这是她初中的衣服了，霄靖川之前因为各种原因给她买的几件外套，她没穿回过家。
“嗯。”唐茭低声应了。
“天气冷，你现在要上学，不能总像在医院一样只穿这两件，明天上街带你买件新的，省得又冻进医院。”
唐茭微垂着细颈，鼻子一酸，点点头，开口：“妈，我——”
“那我也要买！”
唐蜜打岔道：“我也缺一件中长款的外套呢，现在的和学校制服都不搭，要那种下摆蓬蓬的，我好多同学都有，妈妈～”
唐蜜搁下筷子，歪过去抱着方芳的手臂撒娇。
方芳嫌弃地笑了，一捏她脸。
“都买，明天你自己挑。”
唐忠毅也笑了：“多大了，还撒娇。”
唐蜜瞥唐茭一眼，娇滴滴地说：“我才初三诶！还是小孩好不好。”
把方芳和唐忠毅逗得直笑，餐桌上气氛又恢复了自然。
唐茭又默默吃了几口饭，放下碗起身了。
“欸，唐唐不吃了啊？”唐忠毅问。
“吃饱了，我去写作业了，爸妈你们慢吃。”
“每回回来都跟谁委屈了她似的”，唐蜜不爽地拿筷子戳碗，“真没劲。”
方芳抬头看着大女儿细瘦的背影，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别这么说你姐姐。”
唐茭的卧室不大。
单人床上铺着素色床单，床对面摆着一张深棕色单人书桌，墙边有个不大不小的浅色衣柜，就是所有的大件了。
她的房间不太像16岁的少女，东西不多，收拾得很整齐。
没有粉嫩可爱的装饰和玩偶，也没有贴满墙的偶像海报照片，唯一一张是书桌侧边墙上的小海报，看着像是什么年少有为的歌手，也有点陈旧褪色了。
书桌上亮着台灯。
桌面右上角，放着几本陈旧被翻得卷边的经书，和米黄色厚厚的一叠誊抄册子。
旁边有一个靛蓝色布艺藤编小收纳筐，里面放满了大大小小不同的药瓶。
唐茭洗过澡后，枯坐在书桌前发了会儿呆。
才探手摸到水杯，熟练从小筐里拿出其中三个药瓶，看都不用看地拧开，手指数出分别几粒，混成一把蓝绿红棕的药。
仰头一下塞进嘴里，混着半口水，纤细的脖颈一咽，就吞下去了。
但动作再快，也还是一嘴苦味。
唐茭吐吐舌头，小脸皱成苦瓜。
客厅电视的声音又响了，转头看看紧闭的房门。
现在播的应该是偶像剧，方芳和唐蜜都爱看，唐忠毅应该就坐在沙发边上，听个响，看手机新闻。
唐茭转回头，眼神落在书桌边边的几个掉色公主贴纸上，又呆了呆。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完全融不进家里了……
从那场虚无得像幻想的车祸开始？
好像不是。
早在更早以前，爸妈在面对她的时候，就似乎已经只剩下担忧、愁苦了。
她的病情时好时坏，反反复复。
他们时刻紧绷着神经，惊弓之鸟般，预防着女儿什么时候又会恶化，什么时候又要换药，甚至什么时候会再进手术室……
任何时候，不管是上着班、还是半夜在睡觉，方芳和唐忠毅都可能被打断，被迫扔下一切，赶到医院。
因为他们有个病了十年的药罐子女儿。
弦绷得太紧，时间太长，就没办法恢复原状了，只要看见唐茭，他们就放松不下来。
所以，方芳看到唐茭因为贪玩又进医院时，情绪复杂，甚至生气、愤怒。
哪怕知道女儿不是故意的，方芳也控制不住怨怼，怨她不懂事，怨她总无穷无尽地出事，让人操碎心。
相反，活泼健康又会撒娇的小女儿，当然更惹人喜爱，成了他们精神放松的寄托。
这很正常。
唐茭呆坐着，似乎在心里先想通了，耗时一周，她为方芳在医院的言行，铺好了充足的理由。
唐茭接受了。
并决定不再试图深究，和强求。
台灯的灯光，将少女的身影斜斜投在地板上，那是扁扁的，嶙峋歪曲的模样。
屋里的暖气开得不足，唐茭突然打了个哆嗦。
尾指不受控地抽痛了一下。
她回过神，摸出手机，才发现霄靖川在一个小时前给她发了消息，问她到家没有。
唐茭神色柔和下来，立马给他回复了。
刚发出去，手机就响了。
她唇角翘起，飞快划到接通。
“喂～”
“吃过饭了？”
透过电话，霄靖川的声音更加慵懒磁性，分外悦耳。
唐茭感觉蔫巴巴的神经，都被这声音熨烫得舒展了，她轻声回答：
“吃过了，我刚刚没看手机呢。”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唐茭不自觉伸出手，一下一下捋着桌角经书的卷边翘角。
“你吃饭了吗，有什么事呀？”
“还没，就找找你。”
唐茭心里一缩一胀，脸上浮起难言的甜蜜。
“这样呀……我吃完了在房间里呢，准备做作业来着。”
“家里还好吗。”
少年的声音低沉温柔。
唐茭一顿，她知道霄靖川在担心什么。
“挺好的，我妈说明天带我去买新外套。”
“明天会下雪。穿厚一点出门，贴上暖宝宝，不要着凉。暖宝宝有带回家么？”
唐茭单手拖过书包，翻开。
从里面掏出一包维尼熊联名款暖宝宝。
也是霄靖川让人送过来的，是那两大箱保暖用品里的，里面有十盒不同图案的暖宝宝。
“带了的，维尼熊的。”
那头传来霄靖川低低的笑声。
“那喜欢玲娜贝儿，还是维尼熊？”
唐茭前几天贴的都是玲娜贝儿图案的，还专门带了几片到学校去和米栗她们分享，说玲娜贝儿超可爱！
还悄悄拉开外套掀起毛衣，给她们瞧自己身上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