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
乌云密布，云层中隐约有闪电踪影。
南海岸边，寸草不生，碎石林立。
我蹲在他的对面——目光紧盯着眼前相貌凶狠、好勇善斗一身腱子肉的半人半狼的怪物。
他亦凝视着我，吐出口中衔着的宝剑，怒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本王面前造次！”
我不与他废话，旋身跃起，凝聚神力汇聚于手中那条鞭子上，抽向他身上！
见我油盐不进，他一剑卷起我的鞭子，用力扯了过去。
“贱妇！今日本王必活剥了你的皮子……”
猛烈的神力顺着鞭子向我窜来。
我面无表情，立刻松手。
他夺过我的鞭子，心下满满得意。
我趁他不备旋手结印，将他的影子定在了地上。
这一下，他有些慌了神：“你究竟是何人？！”
我用力往上一跃，双手袭地，南海的波涛忽然汹涌卷向岸边，化作冰蛇一步步逼近他。
不出意外的，冰蛇由下至上，将他整个冰冻起来！
他的剑与我的鞭一同随他被冰封起来。
闲庭信步的走向他。
他的神力正逐渐消融着冰层，待我走近他身前，他的头颅已获得解脱。
“贱妇，你究竟是谁？！”
反手化出冰刃，横于他的脖颈上。
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见我不语，咧开嘴，向我喷出一腔烈焰！
那烈焰自上而下将我袭卷、缠绕、进而全然裹挟。
随着他的神力逐渐复苏，冰冻终于化作一摊水。
他微微喘着气，向我走近，似乎是想看看我被烧成了什么样子。
可他却如何都想不到——一柄超长的冰刃自我口中吐出，瞬间扎入他的面部正中！
他的脸抽搐不已，双手扭曲挣扎！
而这冰刃却好似有了生命力往他的头颅中肆意生长、抓取……
很快，他的整个头颅中都长满了冰触。
“你……你……究竟是……谁……？”
我的脸隐隐绰绰从烈焰中缓慢显出。
一双蛇瞳瞪大，嗜血无比。
见我并未被烈焰影响一丝一毫，他瞬间明白了过来。
“你……是敖钦的……”
我一脚踹断了他的膝盖，他失衡倒地后，那柄冰刃直插到底，冰触更是迅速由内而外从耳蜗中长出……
他浑身微微抽搐着。
又一次蹲下，只是这回不同。
我蹲在了他的身旁，面无表情的轻声道。
“哥哥，背叛父亲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我的二哥睚眦，是爹与豺娘娘所生。
他的身上与我都流着一样的血，所以他血中的烈焰对我毫无作用。
“你……是那个老东西最宠爱的……应龙女……”
“原来……是你……”
“哥哥，好走。”
随着这句话，我使出全部神力，单手握拳作捏爆状。
与此同时一道闪电击中我的身后！
——刹时，在他头颅中的冰触迅速涨大，直接将他的脸撑破了。
脑浆混着血液飞溅在我的脸颊上。
我不以为然将它擦去，伸手召唤回鞭子后便慢慢直立起身子。
很快，随着南海波涛席卷，鲛人侍卫们与计蒙匆匆上岸赶来。
“阿懿……你……你杀了睚眦？！”
计蒙怒斥道：“谁让你这么干的！你疯了么！？这可是弑神！为什么不等我们来……”
我与他的背后，隔着那道熊熊烈焰。
“父亲对我下的密旨，便是杀无赦。”
我的双眼无神低声道。
“神，又如何？任何威胁父亲的，佛挡杀佛，魔来屠魔。”
计蒙跃过那烈焰，掰过我的身子。
“青懿！看着我！父亲他……你随我去见他！”
我挥手挣开他，双眼终于看向他。
“哥，你只需当好你的翩翩君子。所有的脏事，就由我去做。”
计蒙呆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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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前。
泉瑶低垂着眼帘，眼前陌生的少女正仰头喝下含有她血肉的补品。
不知毓曦现下如何了……
“娘。”
一个陌生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
“怎么了？”
眼前少女难得有些娇俏的表情。
“我已然大好了，听绿姝说还有半年不到便要去天宫侍神，在那之前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我想为南海再做些什么……”
泉瑶伸手接过她喝完的琉璃盏，拿出帕子轻轻在她的嘴角擦拭。
“孩子，如今对你最重要的事就是养好身体，其余的……”
“其余的事，爹都为你安排好了。”
敖钦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泉瑶背后传来，她浑身一震，迅速垂目往边上退去。
龙王大人甚至没有赏她一个眼神，大步迈向青懿。
敖钦满含赞赏的眼神久久无法从青懿身上挪开，像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那样流连忘返。
“孩子，你的身手还需历练，否则又如何成为南海的战士？如何亲自去旱魁子献那，讨回上次吃到的亏？”
“不错，这笔断尾之仇我一定要亲自去讨回来。”
敖钦与泉瑶心中都是一凛，却丝毫不流于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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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以后，每日天不亮，我便要起身前往黑水洞中。
那里头关着一个又一个的死囚，他们身手不凡，嗜血疯癫。
龙王大人要我想尽一切办法撬开他们的嘴并夺取他们的内丹，而后再啃食他们的肉身。
一次又一次，一日又一日。
浑身浴血，手握妖丹。
敖钦日日都在黑水洞门口坐镇，等着我将夺来的妖丹交于他。
我双膝跪地，将手中的妖丹高举过头顶递给龙王大人。
本以为他会如以往那样接过不语。
可这次，他开口了。
这是他这阵子以来第一回与我说话。
“孩子。”
“接下来等着你的，是真刀真枪的硬仗。”
我抬起凶厉的双眼，虔诚的望向龙王大人。
数日间的黑水洞之行中，我已对父亲产生了浓烈的敬意。
这么多的劣妖，他竟全部给抓了回来……
难以想象若是没有父亲，整个南海将被这些凶厉之物如何屠戮？
“全凭龙王大人吩咐！”
敖钦正色肃穆道：“弑神，你敢吗？”
“惟龙王大人之命也！”
好！好！好！
不愧是承载了我半辈子修为换来的应龙女！
有胆色！这才应该是我的女儿！
敖钦露出欣慰的神色，坐下附耳与青懿道。
“龙生九子，各有千秋。”
“睚眦是你的二哥，百年前趁万籁舫大乱，他带着自己的家眷从那破损的结界中逃出了龙宫。”
“他与东海龙宫勾结，试图回来弑君夺位。只是几回都失败了，此逆子不配做你的哥哥。”
“日前有探子回禀，在南海边上寻到了他的踪迹。”
“背叛南海的人……你可知是何下场？”
我的蛇瞳猛然收缩，厉声答道。
“杀，无赦。”
敖钦伸手抚摸我的额头，低声提醒道：“他有神位在身。虽已沦为堕神，你杀他时仍要多加小心。”
“我会命计蒙与鲛人军暗中助你……”
“不必。我一人便足以取他性命。”
“万不可轻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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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晚霞似火。
南海镇。
此处是最为靠近南海的一处镇子，临海吃海，平日里头镇子上的人全靠捕鱼为生。
我化作男子样貌着粗布麻衣，黝黑的皮肤使我恰如其分的隐入渔民之间。
这里很平静，与世隔绝，的确是隐世的好地方。
“哥哥，你是新来的吗？”
一个十岁上下的小男孩眯着眼，仰着头问我。
“我是逃难来的，想找份工。”
“哥哥，我领你去。”
招工的地方，最为鱼龙混杂，只要睚眦出现，我定能寻得他的踪迹。
……
招工处。
四处张望了下，这镇上最不缺的便是渔民，可最缺的亦是渔民。
年老的渔民无法远航，年少的渔民经验不足。
所谓青黄不接，便是如此。
招工单上写的最多的便是有经验的渔民，我捏着单子，闲庭信步的走着。
那小孩也跟着我，抬手指道：“你若是要做学徒，可以去天赐叔那。”
我阴沉沉的目光立刻锁定了他手指的方向。
一个长脸木讷的男人面无表情正背着一袋米往外走去。
“他是谁？”
“他是我们镇上最勤快的人，天赐叔不但捕渔捕的好，就连功夫也是一等一的棒！”
“他还招学徒呢，虽然不给钱，但包吃住！”
包吃住。
我立刻抬脚跟上他。
越凑近，我越感到他身上萦绕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息。
他忽然停脚，我险些撞上他的背。
“小兄弟，跟着我做什么？”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如此凑近我又无法感知到什么。
“大哥，我是新来的，想找个活计。听人说你招工可包食宿，便来问问。”
他放下那袋米，一双单眼皮的无神双眼盯着我上上下下打量了几回，指了指旁边的几袋米。
“一起搬吧。”
我应声提起米袋，学着他的样子便往码头走去。
几个来回后，他在我的手心放了几个铜板。
“明日，老时间，在这里搬货。”
我握住铜板：“大哥，我没地方住，你……”
他摇了摇头：“我的学徒招满了。”
语毕，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招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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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临海。
夜风甚大。
我偷偷跟着天赐叔，一路回到了他的家。
越跟着他，我心中越隐隐感到他便是我要找的人。
他的脚步，与常人不同，的确是个练家子。
他的住所虽十分简陋，远离人群，却隐隐有龙宫格局之势。
只是令我不敢确定的是，他的气息为何会如此奇怪？
有灵气，却无神力与妖气。
他推开院门，便立刻有个大腹便便抱着孩童的女子上前与他说话。
“回来了？”
他将今日搬货的铜板悉数交由女子，那女子长相普通如农妇一般无二。
“今日这么多？”
男子沉默寡言，女子便唤着学徒赶紧把饭菜端上来。
一家人热热闹闹围着案桌吃上了饭。
我趴在屋檐上看着他们。
心中空荡荡，仿佛曾经有人也与我这般亲热的一同用膳。
看来断尾都给我造成幻觉了……
我自小在龙宫长大，除了父亲母亲，又有谁配与我同坐共餐？
而父亲和母亲……也从不与我一同用膳……
“师傅，师娘的肚子很大了，这几日是不是您可以不要出去了？我和弟弟在这有些害怕。”
那小学徒是一对双胞胎，小哥哥捧着一根玉米边啃边央求道。
女子温柔如水，对他说道：“不必考虑我，又不是初产。”
此时，男子的眼中眼波流转：“苦了你了。”
这一刹那，我眯着蛇瞳，看出了端倪。
他贴了人皮面具。
看来……
我找到你了，睚眦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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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们收拾妥当，我掐指一算，这一胎今夜便要发动。
只可惜，他得的是短命报。
连同这一院子的人，都是如此。
算出此卦，我心中那一丝一毫的愧疚也全然消失不见。
——不问缘由，不问因果，对南海的威胁就是我的死敌。
如今，这便是刻在我骨子里的信仰。
……
睚眦洗漱完，回到厢房中。
看着榻上已然熟睡的夫人和孩子，心中嗜血的情绪又一次涌上心头。
——不，我还不能对她动手！
他揭开人皮面具，镜中的侧影印出了他英俊的样貌与血红的双眼。
他克制着自己的欲望，颤抖着摸黑来到了学徒的房门口。
海边的天气变幻莫测，瞬间便起风了。
他轻轻推了一下房门，老旧的木栓应声倒地。
小哥哥揉着眼睛，迷迷瞪瞪的坐了起来：“师傅……您怎么……”
迎接他的，是一张血盆大口。
话音未落，他的半张脑袋已入师傅的口中。
“别怪我，我也不想的……”
他扑上去，开始咀嚼他的肉身：“太香了……”
很快，他又将头转向了睡在小哥哥身边的孪生弟弟。
如此大的动静，弟弟理应早就醒了，微微颤抖的睫毛和身躯都已经显出了他在装睡与心中极度的恐惧。
“你醒了？”
男子贴上了弟弟的后背。
“我供你们吃喝，现在……轮到你们……令我饱腹了……”
弟弟终于崩溃，无法再装睡。刚要大喊出声，便被男子咬破喉咙吸吮着鲜血。
这下，连叫也叫不出声了。
我默默看着这一切，单手活动着骨节。
睚眦哥哥。
趁还能吃的时候，多吃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