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对小十八的爱，让她整个人显得又憋屈又张扬。
她会为了小十八的事情随时随地破口大骂，也会因为自己忍不住骂了小十八，内疚得哭哭啼啼。
她虽然身不在冷宫，却实在是像极了一个在冷宫里待疯了的弃妃。
进忠带着人到延禧宫门口的时候，耐心地听了一会儿她骂人的声调。
听起来中气十足，虽然骂骂喘喘，但看着精神头不错。
这就说明，这些年叫所有人都冷着她，忽视她，却又时不时地给她点儿刺激，这刺激的数量正好。
这不，今儿他就是掐着日子来刺激她的。
守门的两个小太监已经看见他了，却不敢骤然出声，等他露出笑容要进院子了，这才忙忙殷勤上前：“见过大总管！！”
进忠迈过门槛，一步步走到了如懿的视野中。
如懿骂声一滞：“你怎么又来了？！”
时至今日，她已经连最基本的表面客气都维持不住了。
虽然说出去没人信，但她就是知道，她如今的困境，全都是魏嬿婉和进忠这对儿狗男女造成的。
进忠照旧恭恭敬敬，温声细语：“奴才是奉命来给您送赏赐的。”
如懿对他的恭敬毫不在意，她早就看透了这个狗东西了，无论态度再好，语气听着再悦耳，都不过是为了彰显他守规矩的好处，收拾人的时候，那是真把人往死里弄。
她戒备道：“什么赏赐？谁的赏赐？”
进忠笑道：“瞧您这话问的，奴才是皇上的奴才，自然是来送皇上特意给您的赏赐了。”
如懿的眼神亮了一瞬，又满脸厌恶地压下了自己不该有的期待，僵硬着脸：“什么赏赐？”
进忠笑容恭敬，眼睛却直视着她的脸：“皇上赏您杖责三十，就在外面的宫道上行刑。”
如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口中疯了似的喃喃自语：“杖责？当街？皇上，皇上你非得要这么绝情吗？我都已经避开你到这种地步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进忠这次没等她发疯完，刺激嘛，就得循序渐进，现在先逼迫一点儿，让姚贵人适应适应，免得一会儿真打起来的时候，她受不了，再气死了。
他微微扬起下巴：“姚贵人是自己去，还是奴才叫人请您去啊？”
如懿柳眉倒竖，有那么一瞬间，就仿佛一头被逼疯了的蛮牛：“我要见皇上！我不相信皇上会这样折辱我！一定是你！是你又诬陷我了是吧？！”
进忠怜悯地叹息了一声：“姚贵人这是日子过得太艰难，疯了吧？”
如懿：“……放肆！你简直是放肆！来人！给我把他赶出去！快赶出去！！！”
可惜，这延禧宫里没有一个人会听她的。
如懿猛地看向了容佩。
容佩头皮发麻，却只能匆忙低头，不敢去看她的视线。
主儿永远都看不清楚形势，可她看得清楚，争辩毫无用处，只会得到更多的欺辱。
反而是乖乖受罚，也只是受到圣上命令里有的惩戒罢了。
如今这满宫里看孩子的就只有她和主儿，自然是受伤越轻越好，主儿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进忠看着这主仆两个的互动，眼底滑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整个延禧宫里，唯一还对如懿有真心，肯听她命令的，也就只有容佩了。
可有意思的是，如懿憋久了，人都快疯了，偏偏眼前也就容佩这么一个不敢反抗她的。
一个再善良的人，在逼仄的环境里待久了，也会对不知反抗的另外一个人产生她自己都预料不到的恶意。
这延禧宫……可真是好戏连连……
进忠微微侧了侧身子：“姚贵人就不要再拖延时间了，皇上心疼您气着了容贵妃娘娘，这会儿肯定去安慰容贵妃娘娘了，哪儿还能来您这儿呢？”
如懿一整个人都险些疯了：“我气她？我怎么就气她了？！那个贱人！三天两头地寻我的晦气，跟皇上告我的黑状！上辈子她怎么不病娇娇的？！分明就是故意针对我！”
进忠怜悯地叹息：“姚贵人怕是有些疯魔了。”
他黑漆漆的狐狸眼盯着如懿，眼底全是警告，以及一抹不易察觉的期待。
如懿浑身一僵，想起来曾经被逼迫刑讯上辈子的事的经历，顿时再不敢吭声了。
也不等她吭声，进忠就已经开口了：“姚贵人对容贵妃娘娘大不敬，奴才没听见就不说了，既然听见了，只能警告您一声，后续也会将实情告诉皇上。”
他冷着脸挥了挥手，自然有粗壮的嬷嬷上来，架住她往外面去。
另有小太监已经放好了长凳，正拿着棍子站在长凳两侧，就等她趴上去便会开始打了。
如懿终于觉得害怕：“等等！我……”
嬷嬷拿起帕子塞进了如懿的嘴里，口中还恭敬解释道：“这是怕您咬到了舌头，再伤了性命。”
如懿目眦欲裂，拼命挣扎，却还是被狠狠打了三十棍。
等两个小太监收手，如懿已经跟死鱼似地趴在凳子上，整个人都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裙子上也渗出了血迹。
她的魂儿都仿佛被打走了，只留下了一具躯壳，失神地趴在那儿，要不是眼睛还睁着，眼泪哗哗地流，都能让人觉得她已经死了。
进忠蹲下来望着她，一只膝盖搭在膝盖上，眉眼间全是怜悯：“您说说您招惹容贵妃娘娘干什么呢？您都已经年老色衰，好不容易才生下了十八阿哥，如今不想着养孩子，总想着欺负皇上的心尖尖做什么？”
如懿的眼珠子动了动，一声不吭。
进忠叹了一口气：“罢了，奴才跟您说这些做什么呢？您总觉得奴才不怀好意，即便奴才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说两句，您也觉得是别有用心。”
他站起身弹了弹自己的衣摆，对容佩道：“快把你家主子扶回去吧，能劝的就劝着些，毕竟不是当年皇上都愿意让着的时候了，再端着这一副宠妃的态度过日子，只能有吃不完的亏。”
容佩忙上前来扶如懿。
如懿却一把打掉了容佩的手，自己硬是爬了起来。
她深深看了一眼进忠，踉跄着往回走了。
她假装没有看见那些探头探脑，看她笑话的宫女太监，也假装没有看见进忠的怜悯。
比起仇恨，仇人的怜悯更让她无地自容，心生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