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早起的时候天还未亮，她坐在梳妆台前由着木香等人梳妆，今日是几位宗室福晋的册封礼。
允祥进门的时候，清婉还奇道：“你今日怎么还没走。”
允祥坐在她跟前，拿起眉笔示意清婉转身，清婉也不扭捏，两人面对面，由着允祥画眉。
允祥画好后，又添了几笔，还是觉得不满意，又把眉笔交给木香，笑道：“算来，也有一两年未替你画过眉了，竟生疏至此。
我记得，你刚嫁于我后没多久就是那是还是四贝勒福晋的皇后主子，还有五嫂，七嫂，八嫂的册封礼。
只不过我那些年一直是平头阿哥，现在终于又补了你一个亲王福晋的册封礼。”
清婉等木香将眉又重新补好后，才道：“王爷现在的手是用来批复官折子和制定国家大计的。”
她将桌上的耳饰一对一对戴在耳朵上，比起朝冠底座还能用东珠，亲王福晋的耳饰只能用珍珠了。
手从几对珍珠耳饰上划过，她才看似漫不经心地道：“没有从前，哪来的现在。”
说着起身，穿上衣服，对允祥道：“王爷与我同行吗？”
“不了，我先去户部衙门。待你册封礼之后，我在外等你，我让人备了酒，咱们小酌几杯。”
说着他自己不知想到什么，还笑了：“只能是小酌，不能多喝。”
清婉知道他在笑话自己，白了他一眼。
今日行册封礼的还有庄亲王福晋，简亲王福晋，果郡王福晋，平郡王福晋和理郡王福晋等人。
礼毕后，清婉搭着木香的手起身，想着要不大家对宫宴都是能推则推呢，实在麻烦。
才站稳，就听到庄亲王福晋叫她，清婉转身顺着她的手看去，发现是三公主和明昭。
姐妹俩手拉手小跑着过来，急急忙忙地说完话，又拉着手回去了。
庄亲王福晋轻叹道：“我这个女儿，在家最是骄纵，她刚进宫的时候，我成日的睡不着，就担心她闯祸，冲撞了宫里的贵人们，如今看到她这样，我心里当真是......”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心疼。
身边还有其她人，清婉打断她最后的话：“我知你心里所想，但对两位公主和两府来说，这是皇恩，咱们该欢欢喜喜地谢恩才是。”
庄亲王福晋留恋地看着三公主和明昭两人离去的方向，道：“十三嫂说的是，我们府上无不感恩的。”
出了宫门，其他府上虽也有人在候着，但人数也在正常范围之内，只有果郡王府的人格外多的显眼。
看着摇摇欲坠的果郡王福晋，清婉和庄亲王福晋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扶，倒是果郡王福晋身边的侍女伸手更快，也刻意地隔开了她们果郡王福晋之间的距离。
清婉和庄亲王福晋对视一眼，各自离开， 想也知道是为了遏必隆一家的事，在这件事上，她们爱莫能助。
对于果郡王福晋来说，一边是差点被母家连累的丈夫，后来若不是因为允祥捞了允礼一把，允礼现在也和允禑一般去守陵了。
但另一边又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好好的皇亲国戚，如今全家成了包衣奴才，对果郡王福晋来说，两处为难。
清婉进了马车后，允祥从书里抬起头来：“在想什么？一副神魂出窍的样子。”
清婉道：“没有，刚刚见到昭昭了，几月不见，又稳重了许多，倒在她身上看见了几位公主的样子，是王爷替她求的情今日来见吗？”
允祥点点头：“我想你应该是想见她的。”又掀开帘子看了看，道：“和十七弟妹说上话了？”
清婉摇摇头：“没有。”
允祥道：“十七弟为了保住弟妹花了不少心思，但再多的却是不能了。”
随着马车走动，允祥没再多说，清婉也只点点头。
另一边，果郡王府福晋回府后，随她出嫁的使女道：“福晋，郡王爷一直在门外站着，您依旧不见他吗？”
果郡王福晋摇摇头：“见了又能说什么呢，叫孟氏来把郡王爷劝走吧， 王爷身体不好，别在外太长时间了。”
使女又劝她：“您不放心郡王爷的身体，为什么不亲自去劝呢，您去劝，郡王爷总会听您的。”
果郡王福晋苦笑：“我和他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我如今是罪臣之后，没像八嫂一样被下旨休弃，已是郡王爷费尽心思之后的结果，若是再让宫里知道他始终宠爱我这个罪臣之后，对他对我都不是什么好事。”
“可您这样，一旦哪日耗尽了和郡王爷之间的情分，日后您又该如何在府上立足？”
果郡王福晋低笑出声：“傻丫头，那是以后的事了，去吧。”
劝走了使女，果郡王福晋捂着嘴咳了两声，用手边的帕子擦了擦手心，将帕子扔进旁边的香炉中，这才沉沉睡去。
............
怡亲王府里，贤安在五月的时候查出了快两个月的身孕，彼时，绶恩和永喧正在一起玩耍，绶恩做为府里最小的长辈，他的玩伴是比自己大一岁的小侄儿。
小小的孩子还不知道新母亲又有了孩子意味着什么，抢到心仪的玩具就能傻乐一天。
清婉道：“怀孕了就是好事，让她好好养着吧。”
“是，还有贝子夫人想求福晋，能不能让她娘家长辈进府探望。”
清婉点头，报信的人行礼退下。
芙灵看着永喧玩闹了一会，才道：“贤安初次怀孕，妾不放心，便先行告退，去看看她。”
“去吧，你才是她的正经婆婆，又已经请封了亲王侧福晋，是正经主子了，贤安那里，你正好接过手去好好照料。”
芙灵带着永喧离开后，绶恩没了玩伴，歪着头找了永喧好一会，才闷闷不乐地窝在清婉怀中慢慢睡去。
木香进门的时候还不忍打扰，所以没说话只在清婉身边站着。
木香这才笑着道道：“福晋，您猜谁回来了？”
清婉算算日子，又看木香这么高兴，便道：“是沉香回来了吧。”
木香笑着点头：“福晋一猜就猜中中了，我让她先去换衣服，想来也快过来了。”
木香去了盛京后，又自愿为妍姨守孝一年这才回京，三人第一次分别这么长时间，特别是沉香和木香。
果然木香话音刚落，沉香就小跑着进了门，清婉拉着人仔仔细细地打量过后才道：“黑了也瘦了，但是人却精神了。”
沉香除了初见时的喜悦，却红了眼，本是心疼清婉这一年多遇到了这么多事，但话还没出口，被木香在腰间一掐，出口的话却变了调，
“我以后再也不离开您了，在您身边的时候，夏天有冰用，冬日可以在暖阁里，比外面好多了。”
两人的小动作落在清婉眼里，她没说什么，只道：“好好休整几天，木香也休息，你们好好聚聚，回去看看你们的家，过段时间再回来。”
沉香的回来给清婉身边带了不少笑语，木香稳重也没有沉香那么爱说笑，所以正院的丫头婆子们也不敢随意说笑，就连弘暾的病都好了许多。
但上天仿佛就是不愿意给清婉多一点眷顾，这样顺遂的日子只短短持续一个多月。
绶恩是突然离开的，白日还在身边嬉闹的孩子就这么突然闭了眼再也睁不开了，就连大夫也只能推测是因为心疾。
清婉抱着绶恩迟迟不愿将他交给哈达等人，她抱着绶恩坐在床上，一遍遍地在众人的哭声中轻声叫着绶恩的名字，就像每一日她叫醒绶恩那样。
哈达只能去看允祥，允祥道：“舅舅，你先带着人下去吧，等天亮了再来
哈达应了是，又道：“我知王爷心里悲痛不比福晋少，但福晋这个样子，王爷还是劝着点，让福晋哭出声来。”
屋内的人静声退去，允祥在清婉身边坐下，屋内一下子空了下来。
因为绶恩走路还不是很稳当，所以他的屋子里除了窗边的炕之外，什么都没有，就连地上都铺上厚厚的地毯，现在在烛光下，屋子里只剩昏暗。
允祥站在清婉的面前，目光落在清婉怀中的绶恩身上，但清婉抱的太紧，在昏暗的烛光下，他看不见绶恩的脸，也看不清清婉模糊不清的脸。
清婉静静地坐在床边，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努力抑制着某种情绪。
或许是已经接受了绶恩离去的事实的，清婉不再低声呼唤着绶恩的名字，她的沉默让允祥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哀伤。
允祥坐在清婉身边，将母子两一起抱进怀中，与清婉的身子一样，允祥的声音也无法再保持平静，“清婉，哭出来吧，你哭出来会好受些。”
痛苦就好像细密的线一点一点地勒入血肉，一下比一下痛，眼睛干涩地发疼，但就是没有眼泪落下来。
清婉抱着绶恩靠在允祥怀中，缓缓道：“从太医诊出绶恩有心疾这样的不治之症的那天起，我就知道绶恩会先我而去。
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快到他还没来得及长大，没来得及学会叫额捏和阿玛。
可是允祥，我哭不出来，我......”
“我知道的，”允祥轻柔地打断她的话，“我都知道的，你只是太累了，没关系的，你歇歇就好了，我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起面对。”
第二天，天微微发亮的时候，蜡烛已经燃尽，清婉终于起身将绶恩交到来人的怀中，她摆手打断了所有人的劝解，自己一个人回了正房。
绶恩离去的第二日，清婉就发起了热，整个人烧的人事不省，卧病在床。
随着她的生病，众人的眼光都只落在她身上，仿佛绶恩夭折已经过去，只有清婉会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泪流满面。
将养了两个月，她的病症才好些。
凝华接过她手中的药碗放在身边使女的托盘里，道：“太医说，额捏吃完这一剂就可以停药了，只是额捏这几年又落下了脾胃不和的毛病，却是由忧思过甚引起的，额捏日后得好生保养身子才是。”
清婉漱了嘴，鬼使神差地拿了旁边盒子里的蜜饯含在嘴里，直到嘴里充斥着蜜饯被糖腌渍后的甘甜，她才将嘴里的蜜饯吐在痰盂里。
对凝华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因着我生病，也没能让你和她们一起去园子里避暑。”
凝华在她下首的凳子上坐下道：“儿媳不辛苦，您身边的事，两位姑姑照管的十分周到，也用不上我。
每每我过来，什么都做不了就罢了，还屡屡添乱，也就是额捏和两位姑姑不嫌弃我，让我担了这个孝顺的名声，我在阿玛和四爷那里也有的交待。”
沉香道：“每次四奶奶过来，福晋心里都高兴着呢。”
凝华低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担心地道：“额捏病了的这些日子，探病的还好，我和大嫂总能应付过去，不让他们打扰到额捏。
就是宫里皇后主子和公主常派人过来，皇后主子那里赏了不少药材，问了好几次额捏可大安了，如今额捏身体大好，只怕也该进园子里问安了。
还有公主那里，也担心的紧，虽说阿玛去园子里觐见万岁爷时也常带去额捏的消息，但公主见不到额捏，心里只怕也放不下。”
凝华看着清婉的脸色慢慢地再次变得沉静，心里不可避免地再次替她难受，在王府里，她是除了允祥之外最大的主子，她可以任意地想哭想笑，但是进了宫，她的喜悲不再重要。
“额捏若是身子还不舒服，就让儿媳去吧，想来园子里的主子们也会体谅额捏的，公主那里，您给她写信，我再和公主说说话，也能安公主的心。”
听出凝华的暗示，木香和沉香也忍不住去看清婉的意思。
清婉道：“不打紧，我还能装一辈子不成，让人给园子里请旨，等旨意回来，我就进园子里去，你也随我去交辉园住一段时间吧。”
“是，儿媳这就去安排。”
圆明园里的消息回来的很快，清婉在病好的第三天进了园子去请安。
先见到的是明昭，明昭拉着她的衣袖低低地道：“我求了皇额捏来接您，不然您谢完安就要回园子里，也不能和我说话了。”
清婉牵着明昭，慢慢地往前走，没有人催她们，想必是皇后特地交待过，所清婉干脆拉着明昭在湖边坐下：“昭昭，这些日子，是额捏对不住你，是额捏忽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