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和医疗女兵抬着担架先走一步，把感染者送医；阿列克谢则留下来看守现场，等待负责事故调查的部门接手。
那只大麻袋还留在防空洞的出口处，里面是回收的猪头防毒面罩。周晓辰把面罩脱了，吸一口新鲜空气，正要放进麻袋，就听到阿列克谢犹豫着说，“请问……”
周晓辰回头。
阿列克谢也把面罩脱了，出了一脸汗，大约想狠狠透几口气，深绿色口罩拉到了下巴，VR眼镜也被推到额头以上，于是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就像很多斯拉夫人年轻时一样，他的脸相对于体型来说很瘦，薄唇，鼻子高且直，金褐色的眉毛长而浓，双眼皮的沟壑很深，灰蓝色的眼睛让人想起结冰的贝加尔湖。
也许是黎明的光线太适合看人，也许是这个松弛的瞬间让人太没有防备。
周晓辰毫无心理准备地被这种介于东方和西方之间的、深邃但不粗糙的美感近距离地冲击到，仿佛看到什么雕像活了，自己跑了出来，吓得她手里的猪头都掉了。
阿列克谢反应很快地接住她脱手的面罩，“抱歉。我打扰你了？”
没有了口罩和猪头面罩的阻隔，他的声音变得很清晰，周晓辰这才听出，原来他总嫌弃自己说中文咬字重，是因为稍稍有点鼻音。
“没有，不是，”周晓辰叫停了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雕像面部建模和声线分析，尴尬得脚趾抠地，“我们……先走了。再见！”感觉连话都要不会说了，她赶紧麻溜告别。
阿列克谢提着两只猪头，一时腾不出手、也没有理由挽留她，只好沉默地看她挥了挥手。
一直走出好远，周晓辰才呼出憋着的一口气，然后就听见常笑阴阳怪气地：“呵呵。”
……犯花痴就算了，居然还被目击到了！
周晓辰给自己找补：“我不像你们，早就见惯斯拉夫人了，看个新鲜嘛！”她嘴硬道，“都不像真人了！就有点，你懂，恐怖谷效应？”
“切。”常笑对她的说辞嗤之以鼻，“你敢不敢当着他的面说‘恐怖谷’？”
周晓辰：“……你不要卖我啊！”
常笑叹一口气，用一个已经想通了的老父亲，“你幸福就好”的那种语气说：“他跟我同届，联防大军事系，单兵作战专业。军事系最后一年就进部队了，平时驻扎在3号基地，回1号基地肯定是有任务。联防大主校区在2号基地，但在1号基地也有分校区，回来执行任务的话，大概率就住在那里。”
“不远，你导航自己就能腿着过去。”
“联防大平时封闭管理，但每隔12天开放大半天，期间可以请假外出，亲友也可以探视。今天是140号，还有4天，到时候你就去校门口，随机逮住一个人，给他看这件作战服，让他把阿列克谢叫出来。”
“喔。”周晓辰记住“攻略”——是得去还衣服来着。但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常笑继续说：“然后不出一天时间，全校就都知道他有女朋友了。如果他不想成为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渣男，就必须得认……”
“打住打住！”周晓辰一头黑线，心有余悸——如果常笑没说这一句，她搞不好真的傻傻去还衣服，然后事情就真的要往这个脱缰的方向发展了！
“还是你替我去还吧。”
“为什么？”常笑不解：“你不喜欢他？”
周晓辰：“我都不大认识他？”
“你没有第一时间否认，那就是喜欢。”常笑呵呵道，“喜欢为什么不追？如果过一阵不喜欢了，可以再分手嘛！反正他又没吃亏。”
“别说这种话。”周晓辰想起“天眼-1017之鞭”里，近日点纪念碑上的刻痕，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怅然，“我觉得他对这件事是很严肃的。”
“你完了。”常笑叹气，“我本以为你只是见色起意，想不到你是一见误终生……”
周晓辰简直想打死他！
好在她举起铁拳之前，常笑的光脑“滴滴滴”地叫了起来，他抬腕一看，吓得立刻原地立正，光速接通：
“老师！”
“是。是我的错。”
“明白！”
“什么？您在——”
周晓辰入土前还没来得及上大学，第一次见识研究生面对导师的卑微，一脸懵地看着常笑用“是”和“我的错”打完了电话，全程都没搞清楚对面在说什么。
常笑挂了电话，向周晓辰传达：“是我的导师，联防大生物系的系主任，傅庆航教授。他已经来了实验室，要亲自见见你。”
“喔。”周晓辰传染了常笑的紧张，但很快自我安慰：我是珍贵的样本，跟学生能一样吗？我怕什么！
刚刚打开实验室的门，就看到身着衬衣、头发花白的傅教授正在查看维生仓记录，一见常笑和周晓辰进来，就走上前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傅庆航，和你相关的实验项目负责人。”
周晓辰赶紧伸出手：“傅老师。”憋了一下，终于想起能说什么，“有什么我能配合的吗？”
“我代表联盟向你道歉。我们在未经你同意的情况下，擅自进行了人体实验。实验内容在你签署保密协议后，会全部向你披露。联盟赔偿金在你建立账户后马上打款，如果实验产生严重后果，会视情况追加赔偿。”
赔偿金！
周晓辰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醒早了，应该让联盟再多做点实验。
傅庆航：“这件事我负全责。请同时接受我个人的道歉。”
“傅老师别这样，”周晓辰诚恳道，“对我来说，能活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无论产生什么后果，我都不会抱怨。”
“还有一件事，我要提前向你道歉。”傅庆航说，“因为这件事情保密级别很高，我们不得不采取一些迂回的手段来解决你的身份问题。考虑到帝国在联盟的间谍活动，这也是对你的保护。”
周晓辰点头如捣蒜，表示完全配合——彼时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个“迂回”背后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