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文漫长的执教生涯中，他拿到过数不清的冠军，其中，不乏有很多重量级的桂冠，可是，这个2028年12月3号这一天的夜晚，这一座“小小”的联赛冠军，是他心中最有重量的那一个。
在哨声吹响的那一刻，徐文的感觉反而是有些恍惚。
刚才王振杰的绝杀球好像把他所有激情都消耗完了。
在他的周围，原本坐在替补席上的球员们挥舞着黄色的背心绷着跳着冲进场里，在视线模糊不清的远处，印着21号球衣的王振杰跪地仰天长啸，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大片喧闹声和涌动的毫无规律的看台下发声。
“老大！我们真的做到了！我们赢了！”
徐文还在恍惚之际，杨力行从他的身后跳出抱着他的脖子对着他的耳朵大吼着。
原本徐文还挺冷静的，被杨力行这一吼，他的心绪又一次被调动起来，整个人激动地浑身颤抖，用力地拍着杨力行搂着他的手臂。
是啊，他们做到了，从09年后的19年，从成为球队一员的7年，从正式执教后的一年。
所有的压力，所有的负面情绪，所有的隐忍和努力，在这一刻有了最为意义明确的回报，曾经经历的一切，流下的汗水成为浇灌希望的雨露，最后在这一刻开花结果。
徐文转过身用力地抱了抱杨力行，然后和几年以来一直和他一起工作的教练组成员们一一拥抱。
“感谢，这么多年陪我走来，没有你们我们走不到这里。”
马正浩听到徐文的道谢脸红着转过头，而郭鹏听到后直接泪崩，程俊倒是嘻嘻哈哈的，但他显然在掩饰眼中闪烁的泪花。
徐文找侯森找半天没找到，因为这名球队的名宿兼门将教练早就冲进场内和球员们庆祝成一团了。
“行了老大，这么高兴的日子煽什么情啊，快去庆祝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马正浩忍不住了，从身后推了徐文一把，把徐文推出去两米远。
徐文一走进场内，几乎所有摄影机都向着他这个方向照射而来，原本正拍冯江山庆祝的内场摄影机也马上跑来怼着徐文的脸。
对于赛后庆祝，徐文有些没有经验，以前一般比赛结束他就直接回更衣室了，现在站在场地中间有些手足无措。
md怎么这么空旷...
徐文感觉到拔尖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站了一会儿，从球员通道中，涌出不少工作人员，他们把庆祝的球员们赶到场边，然后忙碌的搭建着什么。
捧杯仪式！今天火神杯被带到现场了！
徐文惊喜的想到。
球员们被赶出场地中央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好心情，很快，在王振杰的带领下，球队开始绕场致意。
“徐文！徐文！”
徐文在谢场的时候是躲在人群中的，但球迷们依旧在他走过的时候会呼喊着他的名字。
赛季中期压力很大，徐文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球迷的样子
他看到泪流满面的人，也看到狂热欢呼的人，还有很多孩子，他们很多都愣愣但是非常向往地望着场上的一切，或许在这一刻，梦想的种子被种下，在十几年后，他们中的其中一人或许会站在这个场上，以球员的身份。
这是国安队这么多年来力量的源泉，根植于整个城市的足球文化。
徐文自己，还有身后的孩子们，他们都是来自于此。
领奖台搭好了，而那座耀眼的金杯也摆放在那里。
徐文看到奖杯后眼睛一下子就挪不开了，心心念念已久的东西如今已经属于你，现在只需要把他捧起来！
徐文有些急不可耐，他真想取代那个发奖牌的嘉宾，然后把奖牌扔给球员让他们自己戴上不就好了，他真是一秒钟都不想多等。
球队的所有人全都站在领奖台上，王振杰作为队长是最后一个人。
在他走向颁奖嘉宾的时候，全场的气氛一下子又火热了一个层次。
“快点王振杰！急死啦！”
冯江山喊了一嗓子，换来的自然是队长的白眼。
王振杰走向奖杯，小心翼翼地将其捧起，然后亲了一口，随后他慢慢走向身后。
“哦~哦~哦~”
周围起哄的声音响起，最后在王振杰举起奖杯的那一刻爆开。
金色的雨一下子填满天际线，镁光灯照在上面显得金光熠熠，犹如梦幻，徐文已经放弃思考跟着所有人疯狂地蹦跳呼喊。
“国安队！是冠军！”
...
过了一段时间，徐文就已经干爽地坐在新闻发布室满脸微笑着回答记者的问题了。
冯江山和荣克这俩臭小子的一桶水给他浇了个透心凉，鉴于现在的时间是冬天，洛诗涵怒斥了两个小屁孩然后就把徐文紧急带进更衣室里换衣服。
徐文不咋生气，孩子们憋了一个赛季胡闹一下无可厚非，这一浇倒把他浇的清醒，于是他索性就从庆祝中溜走，不然这帮臭小子还不知道要干出什么坏事呢。
“徐指导，恭喜你们今天夺冠，王振杰又一次拯救了球队，他好像总是能在关键时刻进球，请问您对此有什么评价？”
记者有些怯生生的问道。
她在曾经的一次采访中被徐文怼过，从此她就不咋敢问问题，今天徐文心情很好，回答问题时也很耐心，所以她主动提问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吹一下王振杰是吧。”
徐文想了想开了个玩笑道。
现场笑了起来，也包括坐在他身边陪他出席发布会的王振杰本人。
“他是队内最不可或缺的人之一，有他在国安队就永远不会弱，我想他甚至在五大联赛都可以争取到一席位置。”
徐文的话最开始并没有让王振杰听出些什么，所以还微笑着看着记者们等着徐文后续的话。
最不可或缺...倒是没问题，但是在五大联赛...
有些记者摇了摇头，认为徐文对王振杰是不是有些过誉了。
毕竟现在已经近10年没有中国球员出现在五大联赛的赛场。
“您的意思是说王振杰有这个实力去五大联赛吗？”
有的记者追问道。
“当然，这一天还真不一定遥远。”
徐文说道，在说的时候，他的目光有些玩味地瞥向身边的王振杰，后者x现在才听出来一点，王振杰现在瞳孔紧缩，狂咽口水，心里泛起滔天巨浪，脸上倒是继承徐文的面不改色。
现场倒是没人注意王振杰的小动作，记者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徐文的回答上。
王振杰也无所谓记者的反应，他现在满脑子都是：
徐指导...知道了？
...
工人体育场内部的长廊就像是盘踞呈圆形的巨蛇腹中。
四处吹进来的微风让看似有些封闭的走廊实则非常冰冷，尤其是在空无一人的时候更显得如此。
球场外的庆祝活动还没有结束，各种喧闹声倒是消除很多凄冷感。
徐文和王振杰一前一后地走着，徐文走的很快，王振杰只能在后面加快频率紧紧跟着，当然这对于她一个职业球员来说不算难事。
只是两人之间沉默地氛围让王振杰感到有些煎熬，虽然两人平时从发布会室走回来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
“徐指导，我想和您说些事情。”
在夺冠前的比赛中，以及捧杯前的庆祝时王振杰都深深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现在他在国安队拿到联赛冠军和一座足协杯冠军，这对于俱乐部可算得上实实在在的巅峰时期。
但在体验完登上巅峰的感觉后，冷静下来，那就必须要思考一下去留问题了。
其实根本不用思考，王振杰已经在心底做出决定。
徐文脚步慢了下来，变得很慢很慢，慢到王振杰要挪着步子向前走才能不走到徐文身前。
徐文已经看向他，面色平静地说道：
“我一直等着你来跟我说这件事呢，比我想象的晚一点，但确实是不错的时间点。”
“徐指导您都知道？”
王振杰看到徐文古井无波的脸倒是释怀了很多。
球队中有什么事情是徐指导不知道的呢？
“当然，怀特那个老登三周前给我打了不知道多少个电话。”
徐文彻底停了下来，看着王振杰面无表情地说道。
王振杰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回话。
徐文随后也没有再说话，又开始自顾自走了起来。
王振杰看到徐文也没有说话，心又有些吊了起来，急忙跟上徐文的脚步。
走了半晌，两人回到更衣室中，徐文转弯就进到一个有桌子椅子的小房间，然后拍了拍椅背示意王振杰坐下。
徐文关上门，坐到王振杰对面看着他。
王振杰感受到徐指导的眼光，不敢抬头，低着头搓着手，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
“这三周我一直等你来找我。”
徐文坐下后目光灼灼的盯着王振杰说道。
“我知道他对你感兴趣，或许真的愿意掏1500万英镑的天价，但是我依旧不知道进行到哪一步。”
“对不起徐指导...”
王振杰低着头先是道歉道，他听出了徐文语气中的责备和不满。
“哎...”
徐文看着王振杰的样子叹了口气，说实话他在王振杰提起来这种事的时候还是有些生气的，现在看到王振杰这个样子什么气也都消了。
毕竟还是小孩子，没有经纪人的把持，他自己一个人又要承受争冠场上的压力，场下又要思考转会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做好，做的让人感到满意？
更何况，他合同中的解约金条款其实根本无需和球队沟通，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和俱乐部撕破脸，对面给钱，他走人，他徐文一句话没得讲。
现在孩子能这么煎熬无不证明他对俱乐部的热爱和对自己的尊重。
“抬起头。”
徐文语气稍微有些严厉地说道，他已经准备把这件事随意翻篇，但是还是要给王振杰一些教训。
王振杰抬起头，就是对上徐文的眼神后不停地眨眼躲避。
徐文看到平时骄傲的王振杰现在可怜兮兮的语气一下子温和下来说道：
“这件事情中，我对你不满的只有你没有第一时间和我通气儿，我以为我是值得你信任的人。”
“对不起徐指导，我...”
王振杰听到徐文的话后赶紧站起身慌乱地想要解释，但是被徐文一抬手给打断：
“没关系，这件事过去了。”
王振杰被打断施法，只得坐下等待徐文接下来的话。
徐文不知道从哪里掏出瓶矿泉水先是喝了一口才开始说道：
“从这之后，我相信你会对职业这两个字有更多的理解。比赛，训练，生活，你都非常职业。但是你在转会上的认知显然是不职业的，转会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在合同中给你设置1500万海外解约金就是这个目的，只要有球队出这个钱，你就可以离开。”
“但是转会传闻一旦出现，球员势必会受到影响，而球员这个职业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影响场上表现，所以你不职业。”
王振杰点点头，但徐文没停下碎碎念。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求你找经纪人的原因王振杰，经纪人可以帮你谈转会，谈合同，可以帮你造势，帮你做任何事，你只需要踢好球。”
“你在国安队可能感受不到，俱乐部帮你们准备好了一切，但是以后呢？如果你去欧洲的合同不公正怎么办？进球奖金，助攻奖金，赢球奖金，出场费，替补奖金，里程碑奖金，工资，合同年限，续约，加薪。房子住的不舒服怎么办？你熟悉那些租房条款吗？这些只是海外踢球的冰山一角，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全都搞定吗？”
王振杰听着徐文一个个名词往外报脑袋都大了，只得摇摇头。
“以后不要总是把一切憋在心里，当你要求别人帮你分担的时候才是真正成熟了，明白吗？”
王振杰点点头。
“做好决定了？”
徐文最后问道，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答案，那里可是英超！
“是的徐指导。”
这次王振杰没有只点头，而是抬起头表情坚定地说道。
徐文站起身，走到王振杰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笑着说道：
“恭喜你，我为你骄傲，孩子。”
王振杰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出去之后，好好踢，你是整个国家的牌面，你也是他们的旗手，你表现得好就是为他们的未来铺路，虽然这会给你压力，但是我相信你可以承受，成为最好的那一个！”
“是！”
王振杰已经彻底热血沸腾！
“然后...记得京城国安是你永远的家，累了就回来看看，不开心的事跟我说说。”
不知道为什么王振杰听到徐文的话后有些想哭，他站起身，用力地拥抱了一下徐文。
“行了，他们快回来了，你到时候自己和他们告别，别人可能会祝福你，但是张朋...你知道的，他可能会很伤心。”
房间外传来歌声和欢呼声，看上去是庆祝大部队要回到更衣室了。
“我明白。”
王振杰想到如同亲兄弟般的大家笑中带着一丝苦涩。
“出去吧。”
徐文甩甩头，表情欣慰。
王振杰离开了小房间，正巧，张朋抱着奖杯冲了进来。
“王振杰！你去哪了？我找你找了好久！”
“我和徐指导去做赛后采访了。”
“诶~那些媒体够烦的，夺冠了还采访，你看着奖杯多好看!这只是开始王振杰！我们会一起夺得更多奖杯的！亚冠！超级杯！世俱杯！”
“...”
...
工人体育场外的道路上，早就已经是人山人海，到处都是球迷兴奋地相拥着唱歌，但美好的夜晚也注定要结束，深夜，工人体育场外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显得非常安静。
但空荡荡的外场在这个时间却出现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人影。
刚刚在这座球场捧起火神杯的王振杰出现在这里。
他抬头看着这座巨大宏伟的现代建筑，久久不能自拔。
无论来几次工人体育场，无论是以球迷的身份还是球员的身份，每一次踏足这里，王振杰总会感觉十足的震撼。
球队回到基地后又和工作人员们庆祝了一会儿，大伙就累的受不了睡觉了。
但是王振杰睡不着，冠军尘埃落定，转会也得到徐指导的祝福，他的一切烦心事都应该放下了才对，但是为什么会这样翻来覆去？
王振杰悄悄离开基地，然后打了一辆车又一次回到工人体育场。
当他绕过围在球场外的栏杆，进入到球场中，外部与看台的连接区域时，寒风穿过球场的缝隙，发着“呼呼”的声音，就像是比赛日时球迷的欢呼声。
顺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上球迷看台，每走一步他的视野中狭窄的台阶渐渐变少，翠绿色的球场更多，看着绿色的球场渐渐浮现在眼前，心潮不自觉澎湃起来。
等到爬楼结束，站在平台上，整个球场内部全貌尽收眼底的时候，血液中的沸腾感达到了顶峰，然后化为让全身颤抖着的激动。
好久没走过这里，从这个视角观赏球场...
真美...
王振杰靠在球场的栏杆边望着那被月光镀上一层冷银的草皮，草皮如同凝固的碧浪，纹丝不动。
二层看台还挺近的...比我想的近...
王振杰有些怀念地想道。
在小时候，他在看台上总感觉自己距离球场真的太远，他恨不得跑到球场上踢球，现在这一切实现了，但看台距离球场好像还是那么远，因为他站在球场眺望，人头真的是太小了，小的他看不清每个人的脸，现在他又一次变回这家俱乐部的球迷，那里好像就没有那么远了。
看台阶梯在黑暗中无限延伸，仿佛通向未知的虚空，那些白日里喧嚣的座椅，此刻变成沉默的黑色方阵，整齐排列，像是肃穆的士兵，守护着这片寂静之地。
地面上留下的一些水渍和闪亮的亮纸片告诉着王振杰这里在不久前经历着怎么样的狂欢。
王振杰轻抚着每一个球场的椅背，轻轻地走着，好似想要记住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风掠过空荡的场地，只在草叶间激起微弱的沙沙声，旋即消散在看台的阴影里。四周的围栏圈住这片寂静，就连那份属于京城的躁动声与喧嚣声都在这里减弱了不少。
一切呐喊，欢呼，怒骂，叫喊，全部都被暂时封存在黑暗中，等到比赛日再全部被释放。
球场中央的中线笔直如刀，切割开凝滞的夜色，角旗杆孤零零的立在球场边缘，在月光下投下细长的影子...这是他战斗过的地方，他的梦想开始的地方。
这里有他的梦，这里有他的光荣，这里有他和队友们的青春冲动！
王振杰在内场走了一圈，感觉一切躁动都平静下来，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被一瞬间接起，带着浓厚口音的英语声响起：
“恭喜你小子。”
“谢谢怀特先生，我想我准备好了。”
王振杰的声音坚定清冷，在空旷的体育场中仿若还有回声。
“很好，但我不喜欢怀特先生这个称呼，让我听起来像初中地理老师！”
“明白了，老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