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欧式橱柜，迈下两级台阶，在下沉式客厅里见到了林浩的母亲。
短发、瘦、精干，即使坐着也能看出小腿修长，她个子应该挺高。
“auntie。”小苒喊了一声。
林母未睁开眼，先是抬了抬手，穿着白色护士服的理疗师停下手上动作，站到一旁。进入客厅之前，理疗师正在为林母疏通经络，她的肩上铺着毛巾。
林母取下毛巾，随手放在一旁，双手随即交握在膝上，我迅疾感觉到目光精准地向我射来。
我没见过这么有气势的人。并非只是眼神给我的感觉，还有她端庄的仪态。
她略倾身，取了桌上的眼镜戴上，对我仔细扫视了一遍，微弯了弯唇角。
“司小姐来了啊。”
“阿姨您好。”我向前一步。
她说：“你和小苒一样叫我auntie好了。”
“哦……”我努力表现得体，可还是紧张了，我有些僵硬地笑了一下，鹦鹉学舌地学着韩小苒有些黏腻的语气，“auntie。”
“浩浩，不然你就带司小姐参观一下家里吧。我疗程还没有做完。”林母慢条斯理地说。
林浩已牵着我走到沙发边上，他怕是也没想到初次见面短得只有一个招呼，略微愣了一下，随后和往常一样温柔地朝我望了一眼，服从母亲的安排：“好的，妈~那我先带司葭四处转转。”
不用说，因为被这样冷落，此时的我已经难堪地红了脸。
忽然，林母刚要闭目养神的表情又重新打开，看了林浩一眼，林浩神情一滞。
“我说了，不要这样子称呼，一个字的称呼我很不喜欢。”
那语气很严厉，我牵着林浩的手指轻颤了颤。
林浩转头瞥我一眼，立刻松脱我的手，改口喊了声“妈咪”，并俯身握着他母亲的肩膀，有些亲昵的碰了碰她的脸颊。
“好了，去吧。”林母对着儿子流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和刚才对我的态度完全不同。
我又转头看了看韩小苒，她的表情告诉我，这样的场面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小苒挽住我的胳膊，有些热情地招呼我道：“姐姐，我先带你去楼上我的房间看看吧……”
……
此后的参观，我有些心不在焉，直到韩小苒带我走出客房，并告诉我：“我现在带你去哥哥房间看哦。”
我飞走的思绪才稍稍回来了一些。
林浩背对着门口，已经等在自己的房间里面。
他是感觉到我们的说话声，才背着手转过身来，只是方才有些凝重的表情并未完全掩饰过去，他转回头的一刹那，笑容是苦的。
“你们聊。我去下面看看饭好了没有。”小苒体贴地说，“哥，好了的话，我打电话给你哦。”
小苒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晃了晃手肘。
林浩收着下颌点了点头，小苒又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我心中有些感慨，初次见面就张牙舞爪的人其实还是要比那种不拿正眼瞧你的人要好相处。
“我在这间房间住了十八年。上班第二年搬出去的。”林浩介绍着。
说完这句，林浩安静下来，不知在想什么。
我收回思绪，留心打量林浩的房间，只有一些基础的设置，一床、一桌、一椅、一书架，大约是延续了他上学时的习惯。欧式木桌上的电脑还是老款的显示器，显示器一角贴着winxp的标识。
虽然久未住人，家具也染着些年代感，但是打扫得相当整洁，应是林母的坚持。
我走到书架旁。
原木的书架上摆放着一些书籍，隔着厚厚的玻璃，书籍的侧缝无声地展示着主人的阅读品位，我没想到除了专业书籍以外，他也看康德和黑格尔。
我努力把注意力放到这些书籍上面，而非刚才林母对我的态度上。
我知道，我的心只要略一松懈，就会沿着刚才的线索，一路下滑，直至最后沉入谷底。
——林母并不喜欢我，这是显而易见的。
“你喜欢看哲学书？”我佯装自己对那些晦涩的东西感兴趣，兴致勃勃地要向林浩请教。
林浩在走神，听到我的话，他双目一怔，随后快步走到我身旁，从身后搂住了我，又低头吻了吻我的鬓角，仿佛一切情绪都在那一吻中了。
后退一步就是床，他吻着吻着，将我一拉，我们双双坐到床边，随后他仰面向后躺去，弯曲手肘，将我收进他的怀抱。
他有心事。
他特别安静的时候，或者发呆的时候，就是在独自消化情绪。
躺了一会儿，我对林浩说：“我该起来了。”
“再陪我会儿。”林浩拉着我的手，不让我离开。
“我怕再躺下去，裙子弄出来褶皱来。”我平静地说，听不出情绪的那种。
“哦。”林浩倏然松开了我。
我直起身，整理头发，摆弄衣裙。林浩坐起来，看着我，脸上慢慢浮现淡淡的笑：“你别多想，她刚才只是在做理疗。她有头痛的毛病，定期要疏通肩颈。不是不欢迎你。”
这一番解释，大约是他在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然而现实的打脸来的是那么快，表妹打来电话：“哥，你下来一下。auntie找你。”
挂了电话，我们双双下楼。
林母已换了一身行头，也化了淡妆，就等在楼梯口。
刚才她坐在那里的时候穿了休闲的居家服，这会儿是一身简洁的套装，像是三宅一生这个牌子的，裙子的腰间有标志性的褶皱，我听李莉向我介绍过，好的剪裁可以修饰身材，是已婚妇女的福音。
不过她可不是普通的妇女，她是挎着爱马仕birkin的大家闺秀。
良好的剪裁和名牌手袋的加持，更突显了她的高贵气质。即使，她此刻矮了我们好几头，我依旧只敢仰视。
走到最后一级台阶，林母从容地打量我一眼，我便心虚地松开了林浩的胳膊。
“司小姐，抱歉了，我还有个重要的应酬，午饭就不在家吃了。让小苒好好陪你说说话。”
话说得有理有据的，听的人像吃了个软钉子，可偏偏又挑不出错来。
人家说的是“重要的应酬”，自然比儿子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更重要。
“嗯，auntie您有事就去忙吧。我没关系。”我微笑。
林母淡淡一笑，转向林浩：“浩浩，刚做完理疗，我开车会头晕，你送一下妈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