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多谢关心。”
单灵灵礼貌客气地回应了一句，但语气实在是有些心不在焉，现在她的脑子正飞快地转着，全在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鲛人族长看出单灵灵并没心情寒暄，识趣地转过身，把空间留给了她。
“师姐，冷静。”
王子煦轻轻拍了拍单灵灵的肩，他能感觉到，自家师姐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只要再有人推上一把，她就会彻底崩溃。
“我知道，阿煦。”单灵灵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却仍发着颤，“我只是……很担心烛洺赫。”
她停顿了一下，抿了抿唇，眼神有些空。
“玄女是说他死罪可免，但是，阿煦，你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真的不好。”
单灵灵的声音越来越低：“那天早上，在客栈，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他，当时心慌意乱，被他两句话哄了过去，还说什么年纪大了瞌睡沉……”
“现在回头想想，分裂神魂、取出心脏……烛洺赫他一直都在硬撑。”
转过头，单灵灵的眼里闪着泪光，“阿煦，我怕他撑不下去，我真的好害怕。”
王子煦眉头紧锁。
“师姐，别太往坏处想。”
“你不是说了吗？你的神魂回来后，姐夫留在你体内的那一半神魂就消失了。”
“那现在，也许他的神魂已经完整，虽然心脏不在，说不定他能撑住。”
两人的对话，让一旁的鲛人族长听得一阵心惊胆战。
“你的意思是，烛龙神尊他……这么多年，神魂都是不完整的？”
单灵灵咬了咬唇，没有回答，可她的沉默，就是答案。
鲛人族长怔了几秒，轻轻呼出一口气。
“没有完整的神魂，没有心脏……神尊居然还能呼风唤雨。”
她喃喃道，语气里混着敬畏和惊惧：“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伏羲会忌惮烛龙一族。”
若烛龙一族尚还存于世，给他们一线生机，或许神界的掌权人，便不再是三皇。
那天地初开的大罗天，说不定，早已被他们重新书写。
只是伏羲出手太快，太狠。
他借共工之手，将烛龙一脉几乎从世间抹除。
最终，只余下烛洺赫一人。
鲛人族长忽然想起了许多年以前的事情，那日，南溟之海风平浪静，海面泛着火光。
一位身披神辉、气息清冷的神尊，立于海岸。
“鲛人族长。”
他拱手行礼，神性光辉压得人几乎不敢直视。
鲛人族长心头一惊，连忙上前扶他：“神尊使不得！”
她不过一介小神，怎敢承受烛龙神尊之礼？
“此番前来，仍是想同族长求得几枚鲛珠。”
烛洺赫低声说道，他语气谦和，举止有礼，竟无半点神界至尊的傲气。
“那是自然，”鲛人族长一抬手，掌心已现出一只温润的玉匣，匣中静卧四颗鲛珠，晶莹圆润，流光溢彩。
烛洺赫见状，目中那抹沉重，终于是松开了一瞬，他接过玉匣，微微躬身：“族长慷慨相赠，烛某铭记于心，若鲛人一族有难，我当竭力相助。”
鲛人族长看着他，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好奇。
“神尊，我斗胆一问，这些鲛珠……您要作何用？”
她微微歪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探寻，“以您齐天的神力，我鲛人的小珠，恐怕派不上什么用场。”
烛洺赫怔了怔，随即笑了一声，那笑里没有责怪，只有淡淡的苦涩与疲惫。
鲛人族长被这笑意惊到，连忙垂首，慌不迭的道歉：“神尊恕罪，是我多言，您……”
“无妨。”
烛洺赫抬起头，望向那被火光映红的海面，眸中似有千重波涛。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天地五界，总有我……无法掌控的事。”
“鲛人族长，你可知腾蛇一族？”
鲛人族长一怔，她当然知道。
腾蛇一族在神界何其显赫，他们守护扶桑神树，能征善战，容貌更是举世无双。
无数神只倾慕于腾蛇一族，只求得一见其真颜，便已此生无憾。
只是，自不周山倾塌之后，腾蛇一族便彻底从神界除名。
鲛人族长记得很清楚，那一战，撞断不周山、斩杀共工的，正是眼前这位烛龙神尊。
而他之所以出手……
是为了他的爱人。
想到这里，鲛人族长心头微颤，她抬起头，看向烛洺赫。
那位镇守着整个幽冥国秩序、威压群神的存在，此刻却静静凝望着远方，他的眼底，有一层薄雾在闪烁，像是被火光映红，又似含着泪。
“我求来鲛珠，”烛洺赫终于开口，声音低而稳，却一字一顿，如血如泣。
“是为了我的夫人。”
“她离开我很久了，”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却依旧温柔克制，“我一直在等她归来。”
他垂眸，指尖轻抚那玉匣，握紧了自己最后的希望。
“她的血脉，被白泽以冰焰封存。”
“而幽冥国虽有一处极寒之地，却无法维持冰焰，我则只能控那毫无用处的龙焰，能让那冰焰不弱的，唯有鲛人之珠。”
“水与火同源共息，这世间，唯此能护她血脉万年不散。”
“所以。”烛洺赫微微躬身，语声温和而真挚。
“烛某发自肺腑，谢族长倾心相赠，等夫人归来之后，我必携她同来，亲谢族长。”
他又在说“谢谢”了。
鲛人族长的喉间一紧，鼻尖泛酸。
他明明是无上神尊，却一次次以凡人的礼数道谢，那种谦卑与执着，让人几乎忘了他是有着开天辟地神明血脉的存在。
“神尊。”她低声应道，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您的夫人，我亦有幸见过一面。为您二人之事，我鲛人族必当竭尽所能，尽我绵薄之力。”
鲛人族长当然还记得，烛洺赫提到自己夫人时眼中的温柔，那温柔并非烈火，而是漫长岁月打磨出的柔光。
而当他谈及无法护住那份血脉时，那一瞬的无力与悲哀，比任何痛苦都更令人心碎。
鲛人族长的目光悄悄掠过一旁的单灵灵，单灵灵此时正咬着下唇，眉眼间全是紧张与担忧。
心头微颤，鲛人族长忽然有些羡慕，羡慕他们之间，那一份穿越万年的情意。
依旧不灭，依旧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