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沈歌的心里话，掌柜长长叹息。
谁愿意认命呢？
无非是一次次的雄心壮志，被现实磋磨，最后压弯了脊梁，只能低下头，告诉自己，这就是命。
他没办法对沈歌说出刻薄的话，却不得不告诉她冰冷的事实：“刘小姐自小接受的教育，分为‘家学’和‘院学’两部分。”
“家学，我女儿可以跟着一起去，学得是经商、理财、人情往来之道，家主和夫人也会私下指点。”
“也正因为我女儿做了大小姐的陪读，才能在十八岁后，就去当账房。”
沈歌点了点头，明白这就像自己上的培训班，前辈传授经验，后辈不断学习。
但沈歌这不是最关键的。
如果只是学习这些东西，就和学习一门手艺一样，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手艺人，面对事情的时候，却还是稀里糊涂。
一定有什么教育资源，是他们这些穷人，根本无法接触，甚至听都没听过的。
“至于院学……”掌柜沉默片刻，才道，“是模仿修行者学院，特意开设的学校。”
就是这个！
沈歌激动地问：“我该怎么做，才能将女儿送进去？”
“没办法。”掌柜叹道，“这样的学校，对学生父母的收入、资产、职业，乃至祖上三代、直系亲属的情况，都要详细调查。”
“家庭年收入三十万，是硬性准入门槛。”
三十万，是她父母劳作一辈子，都未必赚得到的收入。
三十万，让她兄弟姐妹撕破脸皮，齐心协力要害死她。
三十万，却只是“院学”对学生家长一年收入的基本要求。
沈歌的神色忽然就变得很灰败。
她明白什么叫“硬性准入门槛”，因为她先前所待的奢侈品商场也是如此，每年冲销必须达到足够额度，才能凭卡进入。
但奢侈品商场，好歹是有钱就能进，不至于审查祖上三代，直系亲属。
瞧见沈歌的灰心，掌柜非但没有安慰，反而进一步陈述事实：“三十万只是基本要求而已。”
“据我了解，能就读学院的孩子，家庭年收入没有低于一百万的。”
“能赚到这么多钱的家庭，自然也不会是寻常人家。”
“虽然不是世家子弟，但家中至少经营着一家大型酒楼、旅馆，或者别的什么产业，才有能力将孩子往学院送。”
“至于亲属审核……”掌柜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像我们这种几代给主家工作的家族，学院会直接拒绝。”
“为什么？”沈歌不解。
掌柜望向远方，半晌才苦涩道：“我也不知道。”
他很想送女儿去读书，哪怕砸锅卖铁，甚至变卖房产。
哪怕进去是给大小姐当侍女。
可就因为他是家臣，所以不光女儿，他的孙辈、曾孙辈……都将永远失去这个机会。
沈歌和掌柜一生都无法明白如此严格审核的原因。
灵青虞却心知肚明。
这是一个有神明的世界。
神明掌握世间的真理，神裔和巫祝负责传播神明的福音。
科学？
这里没有科学，只有神学。
参考宗教战争的残酷就知道，此世的神明同样极其看重“解释权”。
“着书立说”在黑暗年代乃至之前，都属于极其危险，也极其大胆的行为，基本明牌有成神野心了。
帝国建成之后，为防止罗教徒借助开办学校为契机，兴风作浪，对教育这一块的监察，从来都是最高级别。
所有学院的开办、修葺，以及校长的更迭，都必须由皇帝本人亲自审核、批准，必须接受监察司的监督，以及地方上的临时抽查；
修行者学院，全是帝国公立，院长必定都是帝国十分信任的修行者；
而那些招收普通人的“学校”，都是世家私立。
可从老师到校长，甚至一个清洁工，都是要监察司出面，查身世履历。
更不用说教材了。
其实吧，帝国本身对“普通人学校”的创办，没啥兴趣。
毕竟，他们已经牢牢将所有修行者的教育抓在了手里。
“如果是天才，就算再怎么不堪的家庭，也能走出来。”
灵青虞要推广义务教育的时候，臣子们则用这个理由，劝诫“异想天开”的君王。
“珍贵的教育机会，就算要提供给略逊一筹的孩子，也应该优先供给那些代代接力，为孩子托底的家庭。”
他们说得义正言辞。
实际上，私立学校的遍地开花，完全是世家们觉得，光靠自家族人和家臣，很可能还是出不了顶尖人才。
所以他们要从广大寒门子弟里挑精英。
简而言之，他们不仅要当门阀，还要当学阀。
所以他们不要别家的家臣。
学校成立，是世家为了储备人才，帮别家培养人才算怎么回事？
但世家心中的“寒门”，放到灵青虞的前世，可以代换为大厂程序员、资深精算师、金融操盘手等年薪百万的人群。
虽说父母优秀，孩子不一定成器。
可父母一团烂泥，祖坟冒青烟出天才的概率更低。
世家如此精明，怎么会做无本生意？
“真的毫无办法了吗？”
“其实，还是有的。”掌柜咬了咬牙，“对我们来说，难如登天的事情，对一些大人物来说，不过就是一两句话。”
沈歌下意识否决：“我这样的人，怎么能见到大——”
话未说完，她就停住了。
不对，确实有一个地方，能让她见到大人物。
那就是风月场所。
掌柜见她久久伫立，不由叹道：“沈小姐，你带着女儿，好好过日子吧！”
难道真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去当交际花、陪酒女？
沈歌却道：“掌柜，我们重新算个价吧！”
“我要留一部分玉容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