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刘祈在那个地下空腔里躲了三天，外面的战争也整整打了三天。
到第四天凌晨的时候，王强带着早饭来找我们，同时还带来了一个消息——战争结束了。
这个消息让我和刘祈都吃了一惊，因为这是一场世界级的战争，短短三天就进入尾声，在我们看来是极其不可思议的。
不过在听了王强的解释之后，我们又觉得这件事情、其实也没有那么匪夷所思，因为这根本就是一场自导自演。
这一次的“闹剧”收场，要从十多年前的联合政府公开成立开始说起。
彼时公开成立联合政府的目的，是为了集合全人类的力量，共同解决【大灾难】。
所以各国虽然还保持基本主权，但无论军事、资源、甚至是政治，都已经在一次次的合作中，潜移默化的发生趋同。
而在这场“闹剧”拉开帷幕的时候，出于某种机缘巧合、或者说是人为的暗中操控，这场“战争”的规模虽然很大，却几乎只发生在分散各地的军事基地。
相信联合政府的士兵和反对联合政府的士兵，在一起生活、训练的基地爆发战斗，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敌人，哪怕他们依然秉持着同样的信仰。
在武器高度现代化的如今，这种发生在同一座基地、不涉及行军和物资调配的战斗，其实要不了多少时间。
“兵变”都是发生在一瞬间的，只因为各国的国情、文化、民众意识形态的区别，导致各基地的人员不是在同一时间决定战斗，这才陆陆续续的打了三天。
如果在开始之前，专门进行一些策划和调配，这场“第三次世界大战”甚至可能在几个小时之内结束。
另外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在这场世界级的“战争”中，除了我们这寥寥几个当事人之外，其他的无论是相信联合政府、还是反对联合政府的人，都不清楚这场“战争”的实际真相。
“很可笑吧？”
王强钻出裂缝，苦笑着在旁边的空地上坐了下来：“我们只用三天就能杀死几百万人，认真起来甚至可以杀的更多，就好像我们真的很强大一样。”
“可笑？我只觉得可悲。”
刘祈冷哼一声，嘴角无意识的痉挛起来：“我们的初衷不是为了救人吗？可结果呢？【大灾难】还没开始，我们自己就先杀了三百万人……”
“不止。”
王强闻言摇头打断：“目前这场战争还没有彻底结束，实际的伤亡人数只会更多，再加上过去牺牲在各种调查项目的人……我们杀的人可能比那些灾害加起来还要多。”
话音落下，空腔里的气氛登时变得沉重起来，但也是在这个时候，王强突然不合时宜的发出一声轻笑。
“不过他们也不算白死。”
王强挤出一种古怪的笑容，缓缓抬头看向上方的黑暗：“从战争的第一天开始，世界各地的尸体就被收集起来，通过‘地下快速交通运输网’送到了这座基地。”
“在世界各地的战斗之后，有些人死了，有些人活着，活着的团结起来，变成了新的‘联合政府’，那些死的人也没有浪费，这会儿正在变成新的‘蒙蒂塞洛’。”
“这么快就继续建造了？”
我听到这个情况有些惊讶，因为眼下这场除了“死亡”、没有任何其他意义的战争，其本质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让杨佩宁可以得出最终的确认结果。
换句话说，人类接下来的行动方向，全取决于杨佩宁这次穿越“虫洞”能否成功，如今结果和方向都没确定，把所有资源都投入到飞船建造……
“都是一样的。”
王强忽然开口，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我加入了‘索菲娅派’，还靠着从前那些违规行为，意外得到一个不错的职位，所以我这几天忙里偷闲，把老陈留下的文件都看过了。”
“至少在目前已有的提案中，没有任何方式、甚至没有任何理论，可以解决我们即将遭遇的维度退耦，‘星际移民’是人类的最后希望……无论最终能否成功。”
“无论能否成功？”
我不自觉的皱起眉头：“但如果穿越‘虫洞’失败、或是发现了更好的方案，投入在‘星际移民’上的资源可能会全部浪费，而且……”
“我说了，都是一样的。”
王强落低视线看向我，平静的眼神、像是即将被枪决的死刑犯：“我们面临的真正问题是‘维度退耦’，而你带来的、那些更高维度的认知，是我们在这件事上的最大倚仗。”
听到这里，我忽然感觉心里一紧：“可是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虽然还保留了一部分高维认知，可是……”
“和你的记忆没关系。”
坐在我身边的刘祈忽然开口，我本能转头，就发现他居然也露出那种死刑犯一样的神态：“他说的没错，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们只能走向死亡，问题只是能‘走多久’。”
“老刘……”
我看着刘祈犹豫了近两秒，还是没忍住咂了咂嘴：“你是三天没抽烟，被戒断反应搞得脑子糊涂了？什么叫‘只能走向死亡’？那我们之前做的努力算什么？”
“算天真、算不死心、算自欺欺人。”
刘祈看着我、又好像在看着别处快速说道，仿佛他已经彻底想通了所有关节：“无论你有没有恢复记忆，你都是我们解决‘维度退耦’的最大倚仗，没错吧？”
“……嗯。”
“但你能脱离维度的限制吗？”
刘祈随口问道，用一种平常聊天似的语气、提出了一个让我顿感绝望的现实：“我不知道你做高维生命的时候什么样，但如果那个时候你，有办法解决维度退耦，还需要把自己变成人类吗？”
“……”
我下意识想要反驳的嘴瞬间僵住，不知过了几秒还是几分钟，才忽然有了一丝反驳的灵感：“可能……可能我有办法解决，但这个办法需要我作为人类……”
“你自己信吗？”
“当然信！不然我做这些事算什么？”
“算天真、算不死心、算自欺欺人。”
刘祈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接着用肩膀轻轻的撞了我一下：“你知道我是相信你的，但我们也不能否认，或许你真的没有办法规避‘死亡’，只是想让我们活的更久一点。”
“……”
我再次语塞，又或是有太多的话想说。
他们的话在逻辑上没问题，可是我真的不愿意相信，在努力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之后，依然要迎来悲剧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