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焦糊味钻入鼻腔,仿佛一道电流击穿了二十年的时光壁垒,将汉鸿帝刘甸瞬间拉回了洛阳街头那个叫卖炊饼的少年。
彼时,第一缕火苗是生计的希望;此刻,这远方飘来的烟火气息,却是撬动一个皇朝的杠杆。
他从短暂的失神中抽离,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鹰。
那点怀旧的温情被瞬间蒸发,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戴宗。”他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塔顶清晰无比。
“臣在!”滚鞍下马后一直屏息待命的戴宗立刻上前一步。
刘甸伸出手,戴宗连忙将三枚用蜜蜡封存的竹管呈上。
刘甸接过,指尖用力,依次捏碎。
第一枚蜡管里是杜袭的密信,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匆忙中写就:“粮仓已控,然夏侯惇亲兵营提前两时辰换防,皆为百战老卒,强攻不易。”
刘甸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
夏侯惇?
这个独眼龙的反应比预想中快。
他捏碎第二枚蜡管,是徐庶的字条,笔锋沉郁,透着一股决绝:“明日朝会,庶将以‘天象示警’为由,请停军议。唯程昱已调三千虎卫轮值宫门,名为护驾,实为监察百官,宫禁如铁桶。”
虎卫军,曹操最精锐的亲卫。程昱这老狐狸,嗅觉果然灵敏。
最后一枚蜡管来自满宠的旧部,里面的纸条却让刘甸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上面只有一句话:“哨楼已闭,此后断联,各自珍重。”
这是最蹊跷的信号。
关闭哨楼是计划的一环,但“断联”二字,透着一股浓浓的不祥。
是被发现了?
还是他们临时变卦,想要自保?
一时间,三条潜伏最深的内线,同时传来了计划之外的变数。
塔下的夜雾似乎也变得粘稠起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
戴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觉到主公身上那股平静下即将喷薄的怒火。
计划一旦出现纰漏,环环相扣的链条就可能瞬间崩断。
然而,刘甸只是沉默地凝视着星图,仿佛在寻找某个被忽略的星座。
良久,他忽然转过身,对戴宗道:“他们怕走漏风声,把自己藏得太深,反而给了我们机会。”
“主公的意思是?”戴宗不解。
刘甸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那就让全城都知道——我们要来了。把水搅浑,鱼才会自己跳出来。”
他记住,不要进城,就在九处通往各县的要道驿站,同时给朕播放伪造的丞相府急令!
“什么急令?”
“就说:‘兖州失守,刘备犯境,速召百官入宫,子夜议事!’”刘甸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另外,在城外五里处的荒废村落,点燃五十堆篝火,让火光映红许都的半边天,做出大军已经兵临城下的假象!”
“诺!”戴宗领命,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
他明白,主公这是要用一场席卷全城的心理风暴,来掩护真正的杀招!
戴宗的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半个时辰后,许都城外,九处驿站同时炸响了凄厉的铜锣声,紧接着,一道被“声影匣”放大到极致的、模仿曹操亲信许褚声音的咆哮,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兖州告破!速召百官子夜议事!”
声音如同惊雷,在许都上空滚滚而过。
紧接着,城外多处燃起熊熊篝火,火光冲天,将浓雾染成一片诡异的血红,远远望去,仿佛千军万马已经完成了合围。
城内瞬间炸开了锅。
原本已经入睡的官吏被从床上惊起,仓皇地穿着官服,一边派家丁去打探消息,一边互相争问入宫的口令。
守城的军队更是疲于奔命,南门接到急报说有敌军疑踪,刚派兵过去,北门又传来号角声。
一时间,整个许都的防御体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恐慌之中。
就在这片人为制造的混乱里,一道真正的暗流,正沿着鸿沟的古老河道,悄无声息地向许都的心脏逼近。
张辽亲率五千轻骑,避开了所有官道关卡,在倾盆而下的暴雨掩护下,泅渡冰冷的睢水。
他高举着火把,立于泥泞的岸边,用旗语指挥着部队分段渡河。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他的盔甲,但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却死死盯着远方许都城那模糊的轮廓,燃烧着复仇与新生的火焰。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五千人马悄然抵达许都西南三十里处的鲖阳坡,潜伏进一片废弃的屯田区内。
张辽从怀中取出一枚特制的铜哨,深吸一口气,吹出了三短一长,尖锐的哨音穿透雨幕,直刺夜空。
这,是与杜袭约定的起事信号!
几乎在哨音落下的瞬间,许都南市,巨大的粮仓轰然一声,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负责换防的夏侯惇亲兵营见状大惊,校尉不及细想,立刻率大部人马驰援救火。
一瞬间,原本固若金汤的南城墙防线,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缺口!
与此同时,皇宫大殿之上。
徐庶强撑着病体,面色苍白如纸,却站得笔直。
在百官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朗声奏报:“启奏丞相,臣夜观天象,见紫微垣动,荧惑守心,此乃权臣僭越、社稷将倾之大凶之兆!为安天命,请丞相暂罢军议,斋戒三日!”
话音未落,曹操的脸色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还没来得及发作,殿外一名小黄门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凄厉:“报——!南市粮仓失火,火势滔天,库存军粮已焚毁大半!”
满朝哗然!
程昱脸色一变,立刻对曹操道:“丞相,必有奸细作乱!请准许末将调虎卫封锁宫门,彻查百官!”
“不可!”徐庶猛地踏前一步,拦住程昱,义正辞严,“宫殿乃天子所在,岂容甲士横行?请丞相依汉家祖制,暂撤虎卫,以示对陛下的尊崇,方能上应天心,下安黎庶!”
曹操狐疑地盯着徐庶,又看看殿外那冲天的火光,一时竟难以决断。
就在这时,又一名巡夜校尉慌忙来报:“丞相!不好了!北城三座哨楼……灯火全灭!据报,是器械库遭了鼠患,油灯尽毁……”
“鼠患?!”曹操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眼中杀机爆射,“一群废物!这分明是内奸所为!给朕查!!”
许都,彻底乱了。
就在这座庞大的战争机器因内部的崩坏而剧烈颤抖之时,刘甸亲率的主力大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自昆阳沿官道疾驰而来。
大军兵临城下,却没有发起雷霆万钧的攻城。
刘甸端坐于战马之上,只是轻轻一挥手。
“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花荣率领的百名神射手弯弓搭箭,箭矢离弦,却不是射向城头的守军,而是对准了那些高高悬挂的,由曹操颁布的“安民榜”与“讨逆令”!
“嗖!嗖!嗖!”
破空声密集如雨。
上百支箭矢精准无比地割裂了布帛的边缘,那些象征着曹氏威严的榜文,如同断线的风筝,洋洋洒洒地从城头飘落,散入下方的街道。
城中百姓惊恐之余,纷纷上前拾起。
他们惊奇地发现,这些榜文的背面,竟然用朱砂印满了崭新的字迹——正是刘甸亲笔批注的《颍川安民令》!
文末,还有一行力透纸背的大字:
“许都亦吾赤子,朕何忍加兵于汝等?”
人心,在这一刻剧烈地动摇了。
原来,那位传说中的汉室宗亲,那位鸿帝,并不是要屠城,而是将他们也视作自己的子民!
几乎在同时,刘甸的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悄然浮现:
【叮!检测到目标城市“许都”民心阈值突破临界点!】
【“入主许都”史诗任务正式进入倒计时阶段!】
远在宫中,有侍卫将一张残破的榜文呈给曹操。
曹操看着上面那句“许都亦吾赤子”,感受着城内那股正在飞速变化的民心士气,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缓缓闭上眼睛,低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挫败:
“他不是在攻城……”
“他是在收魂。”
许都的夜还未结束,皇城深处,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案前堆积如山的混乱战报,试图从这漫天大火的灰烬中,找出那只搅弄风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