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招娣将钱重重拍在玻璃柜台上，声音陡然拔高：
“谁说我买不起！就要这件，包起来！”
导购员撇了撇嘴，一边叠衣服一边嘀咕：
“买就买呗，拍什么桌子嘛，拍烂了你能赔得起？”
柳招娣的指甲掐进掌心，却把下巴扬得更高。
倒是没有和她争吵，只想着等她有钱了，就来这里买她个八九件衣服，让导购员知道什么叫做看走眼了！
旁边那个刚买了衣服，正看免费好戏的女士笑了一声，说：
“姑娘，既然裙子都买了还装起来干什么？直接穿不就行了。”
柳招娣一愣，对呀！反正是要穿去找姑姑和姑父的，就在这里穿吧，省得再去找地方换了。
于是，她一把抓过衣服，对导购员说：
“不用装了，我直接穿，再去给我选一双合适的鞋子来。”
导购员两手一摊，答道：“鞋子区可不归我管，你要买就自己去吧。”
柳招娣气势汹汹的来到卖鞋子的柜台，选了一双很精致的，带跟的淑女鞋，付完款后，她就只剩下坐公交的钱了。
站在百货大楼的全身镜前，她几乎认不出镜中人了。
精致的发型，漂亮的连衣裙，锃亮的新鞋......这才是她应该有的样子！
她毫不犹豫地将旧衣服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那些带着汗臭和少管所气味的破布，就像她不堪的过去一样，再也不需要了。
“再见了，旧生活。”
她对着垃圾桶轻声说，转身走向公交站，背挺得笔直。
傍晚的云霞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她来到柳絮和王大锤居住的小区。
小区里有好几栋六层高的住宅楼，夕阳的余晖给米黄色的外墙镀上一层金边，每个阳台都摆着精心打理的盆栽。
以前她刚来邕城念书，姑姑经常带她来家里，这里住的都是条件很好的家庭。
平时没有车进出的时候，大铁门都是锁着的，如果有人要进来，门卫再打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崭新的连衣裙和皮鞋，深吸一口气走向门卫室。
门卫室的大爷正在听收音机，吹着电风扇好不惬意。
“你好，我要去6栋3单元502的王大锤家，麻烦开个门。”她刻意挺直腰板，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常来常往的亲戚。
大爷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说道：
“哦哦！你是王老板家那个……那个侄女吧？好像很久没见你来了。”
他的目光扫过柳招娣崭新的裙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前阵子你姑姑还说你在外地读书呢。”
“是的……我……我回来过暑假。”柳招娣的心跳得像擂鼓，生怕老人追问学校名字。
“哦，是这样啊，读书好啊……那你直接进去吧。”
大爷出来把门闩一拉，打开一个身位往柳招娣进来。
柳招娣按着之前的记忆找到了柳絮家，轻轻叩响了木门。
她将耳朵过去，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电视广告的声音，这个广告她在少管所看过，那个卖化妆品的明星，笑容灿烂得和假的一样。
过了一会儿，没有人应答，不晓得是没听到还是不愿意开。
她的心慌了一瞬，加重了力道再敲了一次。
这次里面传来拖鞋的踢踏声，几秒后，门开了一条缝，柳絮保养得当的脸出现在门后。
她穿着真丝睡袍，领口露出珍珠项链，头发烫着时髦的大卷，但眼中的震惊和厌恶却来不及掩饰。
“姑、姑姑……”柳招娣声音发颤，准备好的说辞突然卡在喉咙里。
柳絮飞快地扫视走廊，确定没人看见后，压低声音道：
“你怎么来了，你……偷跑出来的？”
“不是！不是！我表现良好，已经提前放出来了。”
柳招娣眼眶瞬间红了：“姑姑，我、我好想你，在里面这两年，我天天想着姑姑……”
她想扑过去抱柳絮的胳膊，却被对方嫌恶地躲开，真丝睡袍的袖口扫过她的鼻尖，留下淡淡地香水味。
柳絮眉头紧锁，涂着指甲油的手指紧紧攥着门把手：
“你爸呢？你爸妈知道你出来了吗？”
“我已经两年多没见过我妈了，也不知道我爸怎么样了。”
“那你出来了不赶紧回家看你妈，来我这里做什么。”
柳絮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王大锤发现似的。
门内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王大锤粗犷的声音响起：
“小絮，是谁啊？饭都凉了还不进来。”
柳絮脸色一变，匆忙回头应道：“没、没什么，换煤气的找错了……”
她转向柳招娣，从门边柜子的抽屉里拿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塞过去：
“你先去找个地方住下，明天我……”
“是招娣吗？”王大锤突然出现在柳絮身后，挺着啤酒肚，眯着眼睛看门外的人。
空气瞬间凝固，柳招娣立刻抓住机会，声音提高八度：
“姑父！我出来了！我特意来看您和姑姑！”
王大锤脸色变了变，很快又堆起生意人惯有的笑容：“哎呀，是招娣啊，快进来快进来。”
招呼柳招娣进门后，他沉着脸对柳絮说：
“有什么事情关起门来说，把人挡在外面是要让邻居们看笑话吗？你把事情给我处理好。”
踏进玄关，柳招娣觉得姑姑家比以前更奢华了。
锃亮的瓷砖地面，墙上的山水画，真皮沙发，还有那台21寸的进口大彩电。
餐厅里，保姆正在摆盘，浓郁的香气一闻就知道肯定有荤菜。
“吃、吃饭了吗？”柳絮勉强挤出一句客套话。
柳招娣立刻摇头：“我刚从少管所出来，直接就来了。”
“那就一起吃吧。”王大锤大手一挥，“小王，添副碗筷。”
餐厅里的圆桌摆了好几个菜，鲜美的鱼汤熬得雪白，红烧肉上撒着锃亮的白芝麻，西红柿炒鸡蛋黄白相间，就连青菜都是用荤油来炒的，格外的香甜。
柳招娣贪婪地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浓郁的酱汁在舌尖炸开，油脂的香气让她几乎落泪。
她太久没吃过这样像样的饭菜了，少管所里的伙食清汤寡水，连油星都少见，即使是这样的饭菜也经常被别人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