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祝学姐。”
黎问音首先探进来一颗脑袋,而后拱着身子,挤了进来,好奇地左顾右盼。
“今天上官部长不在吗?”
祝允曦正捏着一只纤细的银色长柄,像棒棒糖一样放在嘴里含,抬眸看过来,边吃边回答:“对,今天主人有事,离开学校了。”
“诶?”黎问音好奇,“是有什么事呀?”还没把她一起带走。
祝允曦面无表情地诚实回答:“有几个人硬要给他介绍自己女儿作为他的联姻对象,让主人很烦躁,主人做了几份萎靡不振魔药去赴会,准备找机会下进去......”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祝允曦略一停顿,然后面无表情地说完:“去去他们的‘雄风’。”
哦,天呐。
萎靡不振魔药,一听就知道是什么。
去雄风好哇,好去。
上官煜!不仅绝育自己生父,而且绝育所有人!
“小祝学姐,”黎问音哭笑不得,“你也是真不把我当外人。”
祝允曦把这句话当夸赞了,点头点头,圆圆的脸颊一抖,认可:“小黎学妹从来都不是外人。”
她说话的时候,黎问音注意到从她嘴巴里泄露出来的一点两点闪烁的亮光:“小祝学姐,你在吃什么?”
黎问音记得祝允曦不是不能吃食物吗?
祝允曦像杂技一样从嘴里抽出银色长柄,是一把小刀:“在吃手术刀。”
“???”黎问音连忙走过去,把她握着的手术刀拿下来,“这怎么能吃呢?”
祝允曦微微歪首:“为什么不能?手术刀是无毒的。”还无菌。
黎问音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让她张嘴,抬起来看了又看,确定金贵的祝允曦金贵的嘴巴没有被划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祝学姐,上次不是拜托你和上官部长检测了一个人的身体了吗?”黎问音把她手术刀没收走,安置在旁边,说明来意,“真检测出了疑点。”
“所以今天我来,是想问问,”黎问音把工具箱锁好,扭头,“有没有什么魔器工具之类,让我可以用去更深层次地检测他身体情况,能查出过往病史的......”
一扭头,祝允曦拿着一只大针筒在嚼嚼嚼。
黎问音:“?”
她一把将针筒夺过来,惊恐万状:“小祝学姐你在吃什么呢!”
失去了针筒,祝允曦无辜地看向黎问音,面无表情的无机质脸蛋上愣是流露出一丝落寞。
祝允曦迷茫地垂下手,说道:“应如玉私藏的材料公之于众后,主人想办法获取了其中一部分,用于给我改造升级。”
“升级程序出了一点点故障,”祝允曦老实巴交地解释,“我总是想要吃些什么。”把什么都往嘴巴里放。
“喔,那这是......”黎问音思索,“属于什么?编写的代码产生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祝允曦歪首,也不知听懂了没,就肯定:“嗯!”
怪不得上官煜今天格外暴躁,一点耐心都没了,直接提着魔药就去给那几个搞事的下了。
“那小祝学姐你先乖乖待着,别乱动,小心别伤着。”黎问音把周围散落的她认为的危险器具都收拾起来,好好叮嘱她。
“小黎学妹,”祝允曦悄悄潜至黎问音身侧,软软的脸颊贴住她的手臂,“在照顾我。”
黎问音扭头看她,自豪了起来:“还有不到三个月,我就成年了呀!”是成熟靠谱的成年人了!
光是这么脑补,黎问音就感觉自己的形象无限光辉了起来,干什么都有力气了,哇塞,感觉一切都要不一样了。
看见黎问音这么兴奋,祝允曦跟着响应道:“那我是靠谱的成年魔器!”
黎问音卡壳了一下,魔器也有成年之分吗?
管它呢!小祝学姐说是那就是!
黎问音开开心心地一拍她的肩膀:“好!那靠谱的成年魔器学姐,现在,请乖乖坐着,控制住自己,不要再往嘴巴里放东西,可以做到吗!”
祝允曦答应:“可以!”
黎问音捧场:“好耶!”
祝允曦欢呼:“哦——!”
两位欢呼庆祝了一下,一位在幻想自己未来作为“成年人”的美好光辉形象,一位胡乱跟着一通响应,自己给自己按了一个成年魔器的身份。
两位都很满意,虽然不知道在满意什么。
安顿好祝允曦,黎问音本来打算先告辞了,忽然祝允曦拉住她的袖口,说道:“我有可以深度检测过往病史的魔器。”
“什么什么?!”黎问音很兴奋。
同时她也有些担心,小祝学姐现在系统出了点故障,上官部长又不在,是不是别乱动为好。
很快黎问音的担忧就成为现实了。
祝允曦一把掰下自己的小臂,递给黎问音:“给你。”
黎问音:“???”
饶是黎问音已然有些见多识广了,这个画面还是蛮惊悚的,祝允曦就这样轻轻松松咔蹦一下把自己小臂掰下来了,断口截面是荧蓝色的。
数条精密缠绕在一起的精锐线管,像人体血管一样将手臂与身子连接在一起,闪烁着冷硬的幽幽寒光。
“哦不,小祝学姐,”黎问音无福消受,“你赶紧接上吧。”
祝允曦像过年强塞红包的亲戚一样:“拿着拿着。”
“这哪里是能拿的,”不要不要,黎问音惶恐地摆手后退,“小祝学姐你接上吧。”
祝允曦继续伸出援手:“这是这里最方便的仪器了。”
她还演示了一下,握着自己的小臂一个斜劈,展示一个手刀:“你只要这样,集中他的脖子,就可以采集数据了。”
黎问音惊恐地看着。
“我也可以暂时使用一下别的手。”祝允曦断开小臂的那只胳膊往外一摆,断口处复杂的精密线管似藤条一样生长延长,接在一只长腿蘑菇样式的水杯上面。
当当当当!
祝允曦自豪地挺胸抬头,展示自己崭新的水杯手!
哇!好神奇!
黎问音凝固地看着她晃着水杯手荡来荡去。
哇。
有没有可能她现在还没有睡醒?
其实她还在梦里?
——
黎问音拗不过祝允曦。
人工智能的固执程度总是能够超乎人类的想象,祝允曦认定了黎问音提出了请求,并且黎问音很好,那么她就一定要完成黎问音的请求。
哪怕黎问音之后再三强调说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了,祝允曦也固执地认定了这是数据库中人类的“托词”,强行地把手塞过来,说什么也要她拿去用。
黎问音试着推脱了,但真的完全磨不过固执的小魔器人。
后来她自己说服了自己,恍恍惚惚地想,可能......只是拿去用一下?收集完数据马上归还过来,不会产生什么大问题?
虽然不明白魔器怎么产生的喜恶兴趣,但小祝学姐看起来似乎真的蛮喜欢她的新水杯手,玩的不亦乐乎。
实在盛情难却,黎问音最终硬着头皮,借走了这一只手。
即将成为成年的黎问音,刚激情洋溢地憧憬完自己靠谱的成年生活的黎问音,干的第一件事,是拿着一条手臂,走在宽敞的林荫大道上。
黎问音一直在思考如何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拿着它,可以不招惹旁人异样的目光。
后来发现很困难,要知道祝允曦是可以以假乱真程度的人型魔器,她的仿真做的完美无缺,外表上怎么看都是一条人手,触感也是温热柔软的。
黎问音只要举着这条手臂,就浑然天成地成为了一个把人肢解还出来耀武扬威的凶犯。
抱在怀里躲着点路人的目光,小碎步地匆忙着走,就是一个做贼心虚鬼鬼祟祟的可疑凶犯。
堂堂正正的拿着,身正不怕影子斜,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就是一个毫无悔改之心耀武扬威的残忍凶犯。
那要是假装不在意地拎在手上,哼着歌儿,踢着步子,一蹦一跳地往前走。
那就更完蛋了,成为了一个无法无天,可能还患有某种精神疾病的,罪该万死的凶犯。
黎问音没办法,取舍了一下,还是决定将它藏起来。
幸好风衣校服足够宽松,黎问音可以将祝允曦的整只手藏在外套里面,遮掩在风衣之内。
那黎问音就纠结起来拿着它的姿势了。
作为魔器的祝允曦,卸下来的单只手还是很有份量的。
好在黎问音最近有在注意锻炼,虽然有点吃力,但也能单手把它拎起来。
黎问音首先一圈它的手腕,如此提着它。
这样黎问音忍不住开始幻想起,自己是某个从血雨腥风的残忍战场上厮杀而归的杀手,踏过尸山血海,提着沉重的骸骨,目光锐利如野外蛰伏的狼,身负万千罪孽,但仍然心向光明,一步步朝着曙光之处踏去......
接着,黎问音换了一个姿势。
她和祝允曦的手十指相扣,这时,黎问音又幻想起自己是深情似海不离不弃的情种,带着亡故爱人的残躯,顽强而又努力地坚持生活下去。
黎问音知道这样的生活必定遭受许多众人的非议,但她乐观、坚强,深深地爱着自己的爱人,对这些非议充耳不闻,她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前路漫漫,众多艰难险阻,也抵不过爱人手心的余温......
黎问音想着想着,把自己想感动了,感慨万千地吸了吸鼻子,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然后,黎问音就摸到了心口处硬邦邦的东西。
口袋里,尉迟木头权,正半躺着安静地看着她。
黎问音:“......”
“哟,这么巧,”诡异的燥热爬上黎问音的脸颊,她豪气地打了声招呼,就是这忽然提高的音量有些可疑的心虚尴尬,“你没睡着啊?哈哈,我也没睡,你说这巧不巧......”
尉迟权,安静地看着她。
“......”黎问音移开了视线,目视远方。
尉迟权:“我都看见了。”
这样,那样,一番接一番地沉浸式扮演,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看见路!对不对?哈哈,看见路,”黎问音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看路好啊,看路,人走路就要好好看路。”
尉迟权不给她挣扎的机会:“刚刚,是在幻想自己是残酷的杀手,或者深情不负的情种么?”
黎问音凝重地看着他。
你说这小玩意儿怎么这么招打呢,能不能给她留点面子。
没关系,黎问音扯出了新的理由。
她很惊慌恐惧地大吃一惊:“刚刚发生什么事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好可怕!”
尉迟权很贴心地给她讲解:“刚才你在幻想自己是踏着尸山血海沉重而归的......”
“好了,闭嘴。”黎问音直接一巴掌把口袋捂住,不准他说完。
尉迟权笑:“记忆恢复了?”
黎问音忽视掉他这句话,又给自己找上了新的理由。
她严肃认真地摸了摸下巴,思索一种全新的可能性:“你说古豫东会不会是扮猪吃老虎,他其实会夺舍,然后趁我不注意,掠夺了我的身体,演了这么一出。”
尉迟权认可:“嗯,很有可能。”
“是吧是吧?”黎问音继续甩锅,“就算不是夺舍,也一定是有某种传染病,我应该是被传染了点什么,恐怕是鬼上身了......”
黎问音叽叽咕咕说着,尉迟权安静微笑听着。
他知道她是在狡辩,死不承认地胡言乱语,但他也不戳穿,顺着她的意思附和。
其实尉迟权对此,只有一个想法。
黎问音的内心戏好丰富......
......好可爱。
怎么她一个人,自己跟自己也能玩的这么开心,随便拿个东西走在路上,内心都有这么一场大戏。
尉迟权不免有些吃味地想,谁和黎问音在一起都会很幸福的吧。
不过还好这个幸福的人就是自己。
尉迟权窝在她心口处的口袋里,这个时候他很想亲一亲黎问音,但现在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他张开了嘴,轻轻咬了一小口黎问音的衣服,代为亲亲了。
又一只猫耳脱落了。
尉迟权平静地瞥了眼它,不理会,把自己窝好了,萌生出了一个想一辈子待在这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