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凯撒也没能吃的上小熊“上供”给他的海豹，这头公熊沉默地潜下冰层带回了猎物。
被咬碎了头骨的海豹躺在冰面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身形高大的公熊没有给它致命一击，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
小熊则准备像往常那样，等到凯撒率先享用完猎物后再去吃。
直到海豹停止抽搐，那充斥着哀伤的眼睛逐渐涣散没有光亮，上面凝结了薄薄的冰层，它的体温在逐步流失，小熊终于忍不住抬头疑惑地看凯撒。
同行那么久，他们知道这头熊对猎物挑剔，喜欢趁着猎物还有热气时大快朵颐。
凯撒安静沉默地坐在一边儿的频率太多，以至于小熊揣测这头喜怒无常的公熊时又多了几分费劲。
而“罪魁祸熊”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在等待了一阵之后，终于用看傻熊的眼神扫了一眼两只小熊，言简意赅闷声道：
“吃。”
大概因为自己看着小熊差点命丧大海，面前的这顿在严冬里被每一头北极熊求之不得的美餐变成了凯撒满心复杂又不愿说出口的，一份极其隐秘，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愧疚的“补偿”。
只不过他这难得超乎寻常的愧疚似乎并没有成功的被愧疚对象察觉。
两头小熊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凯撒大概在抽疯。
他在果宓面前的一系列表现太过深入熊心，上一秒威风凛凛，下一秒就会躺在地上对果宓打滚撒泼，前一刻还一副和果宓“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没过几天就又会看到他。
小熊很难分清他哪一刻是正常的。
不过在小熊目前短暂的熊生中，凯撒出现的时间已经足够“久远”，他们也能够清楚的察觉到这头凶恶的公熊似乎很早以前就已经对他们没了“杀心”。
甚至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小熊也很难再用以前避之不及恐惧万分的态度去对待他。
“快吃！”
眼看小熊没反应的凯撒又不耐地催促了一声。
鲑鱼歪头思索地看了他两秒，终于率先低下头开始进食。
鱼骨也模仿姐姐的动作看了看他，凯撒却已经扭过了头。
他的动作幅度比较大，似乎是有意识地避开了对视。
小公熊歪了歪脑袋，黑黝黝的豆豆眼里也禁不住泛起了疑惑。
“鱼骨，快吃吧。”
耳边突然响起了鲑鱼的声音，他回过头，恰巧看见鲑鱼从猎物上抬起头来看他，嘴边还沾着腥红的血迹，眼底有莫名的波澜。
他走到姐姐身边，低头从海豹身上撕下一块肉咀嚼起来，隐隐听到姐姐喃喃自语：
“也许现在他能听懂果宓的话了。”
鱼骨只觉得更加困惑，凯撒不是一直都能听懂果宓在说什么吗，不仅是凯撒，他们都能听懂果宓在说什么呀。
小熊微小的说话声传入耳中，高大的公熊侧着头，目光穿过风雪，直直投入远方，只有毛茸茸的耳朵微不可视地轻轻抖动了两下。
……
尽管凯撒把优先享用猎物的权利给了两头小熊，他们也还是留下了近大半的海豹。
鲑鱼带着鱼骨站在凯撒面前，昂着小脑袋很认真地对他说了“谢谢”。
无论是把他们赶走了不怀好意的陌生熊，还是这几天狩猎本领的教授，又或是是难得的食物，凯撒作为一头公熊已经做到了超乎寻常的地步。
鲑鱼和鱼骨真心实意地和他道谢。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凯撒的回应，庞大的公熊只是漫不经心地将小熊剩下来的猎物吃进肚子里，看起来对小熊的感谢并不在意。
小家伙习以为常，在旁边依偎在一起闭目休息，乖巧等待着。
现在他们已经学会了利用一切碎片化时间休息，养足精神去面对凛冽的风雪然后寻找食物。
小熊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凯撒停下进食的动作，舔了舔嘴边的血迹，抬眼朝他们看去。
两只小熊面对面蜷缩着，互相把头搭在对方的肚子上，小小的毛团随着呼吸在风中有着微小的起落幅度。
公熊那双棕色瞳孔里总是充斥着的冷漠和凶残不知不觉中竟然出现了一丝软化。
比起他昨天在海中寻找时，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小熊冰冷僵硬的尸体，凯撒突然觉得现在这两个叠在一起的毛球更加顺眼一些。
生命力旺盛又顽强的果宓，她的小熊也应该是生机勃勃的，这样才更加合理。
凯撒眼底浮上对“活着的小熊”的满意，突然对嘴里已经凉透了的海豹肉也觉得并不像以往那么难吃了。
他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口中的猎物，用了比以往多一半的时间来进食，甚至在进食结束以后原地躺了好一会，才站起身来，甩了甩毛上凝结的雪絮，沉声道：
“走了。”
小熊被惊醒，睡眼惺忪地站起来，匆匆跟上他的脚步，继续旅程。
随着越来越接近深冬，他们的运气也越来越差。
寻找到一只海豹需要更多的时间，那些骤然而来的暴风雪也更加频繁，北极熊的嗅觉也会被扰乱。
虽然能藏在凯撒高大的身影后面躲避大部分的风雪，但食物的短缺也还是让小熊提不起精神。
然而凯撒有的时候宁愿陪着他们饿肚子，也会让出难得发现海豹，让他们去狩猎。
……虽然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又一次失败，哪怕是用尽了两头小熊全身的力气，稚嫩的牙深深嵌到海豹的身体里，连牙齿都在发痛，小小的爪子在地面上拖出显眼的痕迹，也还是没能挡住海豹的挣扎，眼睁睁看着它挣脱逃回大海。
小家伙坐在冰层边缘垂着脑袋，愣愣地看着海豹消失的海面好久，这才垂头丧气地回到凯撒身边。
看见这只海豹以前他们又饿了近一个星期，凯撒同样没有任何进食。
如果是他来狩猎的话，根本不会给海豹逃跑的机会。
比起狩猎不成功的挫败感，丢失这次机会的愧疚才是让小熊不敢面对凯撒的原因。
偏偏凯撒从来不会像果宓那样冷静地给他们分析失败的原因，早些时候还会嘲笑两句，最近更是什么话都不说了。
总是在他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站起身，准备去寻找下一次的狩猎机会。
这样的沉默比起嘲讽或是批评更让小熊抬不起头。
不料这次凯撒说话了，他说：
“应该回去了。”
小熊恍惚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的意思是他们应该回到果宓身边了。
他们确实已经离开洞穴很长时间了，是时候回去看看果宓，只不过凯撒在这个时候说出这句话，更像是已经对小熊失望透顶，没有耐心再教授他们。
对此小熊只能低头老老实地道：
“对不起，我们太笨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掌握狩猎技巧。”
凯撒往回走的脚步停住，一瞬间有些无言，他只是看小熊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还是坚持突然想到睡在洞里的倔熊了，忽然很想看见她。
至于小熊，在凯撒的记忆里唯一能够拿来对比的是还是熊崽的斯洛克。
比起刚刚学习狩猎的斯洛克已经优秀得多，凯撒看小熊狩猎顺眼不少，至少没有偷懒或者失败以后就在妈妈脚边耍赖。
如果不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力量，刚刚他们已经能够成功捕获那只海豹。
虽然不知道其他成年熊对幼崽学习狩猎能力强弱的评估标准，但凯撒自认自己标准很高，小熊已经达到了！
瞅着萎靡不振的两只小崽子，公熊想了想，决定“慈祥”一次，硬邦邦地开口道：
“年纪太小了，爪子也很小，看来过两个月才能吃上你们还给我的海豹。”
能给出这种安慰已经是凯撒最大限度的温柔，至于小熊能不能听得懂他也不是很放在心上。
现在他想要见到果宓的心更加迫切，话落后便匆匆转身往回赶，一下子甩了小熊好大一截，连小崽子亮晶晶的豆豆眼都没看到。
目标明确，再加上大熊小熊都“归心似箭”，少了闲逛，返回洞穴的时间大大缩短。
穿过层层风雪，直到嗅到那丝熟悉的气味，凯撒心中一松，匆匆的脚步骤然放缓，开始变得迟钝缓慢起来。
小熊不明白他突然放慢脚步的原因，却也还是跟在了他身后。
随着步伐的前进，果宓沉睡的洞穴还是出现在他们眼前。
一样的洞口被厚重的雪层掩盖，不仔细看根本无从察觉，只有那熟悉的气味萦绕在鼻尖，好像什么都没改变，昭示着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果宓从未醒来。
虽然鲑鱼和鱼骨很想现在就钻进洞扑到果宓怀里，但凯撒牢牢挡住了洞口。
他顶着风雪，就这么安静地垂头看着洞口，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
就在鲑鱼和鱼骨准备看看他是不是站着睡着了的时候，公熊才伸出爪子扒开洞口覆盖的雪层，将头探入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