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的功夫，两人上殿交旨，身后跟着满头是汗的褚方，穿一身粗布的衣服，上面还有些许油渍。
褚方自幼习武，幼时师父为了磨炼其肌肤，令其早晚穿粗布麻衣，年深日久，已经养成习惯，平日闲居府中时，褚方都是这身打扮。
李承乾望着几人相继在殿门外跪倒，黄门官高喊一声。
“九门提督褚方，二位公公殿外求见!”
“准。”
两人离开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昨晚整夜未免，李承乾现在已然近乎如梦，因此恍惚间只是轻哼了一声，黄门官随即命三人随旨上殿。
一进殿内，三人便跪倒在地，齐呼万岁。
李承乾没有说话，努力睁开眼睛看向褚方，一见其身上的打扮，精神顿时恢复了一些。
“嗯?褚方，因何这身打扮啊？”
褚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虽然褶皱并不太多，看着还算平整，但因为时间过长，经过反复的清洗后呈现出一种暗黄色，上面还星星点点沾着一些油渍。
褚方向来不爱富贵，吃穿用度更是能省则省，原本对此并不在意，但当了多年的金甲武士，自然明白朝中大员的一言一行不仅代表自己，也代表朝廷，因此急忙跪倒请罪。
“陛下，臣方才在家中闲坐，见两位公公慌忙入府，料想我主定有要事相商，故此不敢耽搁，以私服觐见，自知有失国体，万望我主恕罪。”
其实，李承乾对褚方的这身打扮倒是有些满意——这次叫他前来，就是为了命其将许忠护送回府，同时暗中去丞相府，监视王慕远的动静。
丞相府的事情发生后，在场的众人都向李承乾建议，把李潇潇和王慕远一同带回大理寺审问，但李承乾暗自揣测，自己的人手十分有限，而王慕远培养的爪牙绝不止眼前这些人。
加上门外还停着江南王府的亲兵，这都城之内还不知有多少他们的人，穷寇莫追，倘若真把他们逼急了，只怕不好收场。
而且江南王此行的目的十分明显，就是为保住王慕远，当时，自己只将其带走问罪，既达到了他的目的，也可以将其作为人质，令其爪牙不敢轻举妄动，可谓是一举两得。
而现在，江南王的事情暂且尘埃落定，正是腾出手来对付王慕远的大好时机，而方才柳大仙说过，他现在的举动虽有风险，但“料无大碍”。
因此，李承乾才做出如此决定。
望着褚方满脸认真的表情，李承乾故意笑出声来。
“嗨，褚方啊，你就是这点比别人强出百倍——朕挑出来的毛病，不论对错，你都第一时间思考如何改正，而不是想它合不合理，是不是该反驳。”
褚方被李承乾说得有些发懵，思考再三，还是决定说出内心想法。
“臣……臣乃是一介武夫，胸中无有半点谋略，只知道大丈夫生于世间，应当忠君报国，陛下乃是明君，故此……”
“行了行了，后边这些话杨荣和李巍他们都快说烂了，褚方啊，这次叫你来，确实是有要事商议，还记得先前解决陈大伴和崔大监的时候，朕问过你的问题吗？”
褚方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眼神中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和善。
他当然不会忘记。
“臣铭刻肺腑。”
“说与朕听。”
褚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回到了第一次与皇上交心的那天。
“陛下问臣，可恨他二人。”
“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臣答曰，愿生啖其肉，方快臣心!”
“好!”
李承乾把龙椅的扶手一拍，站起身来。
褚方抬头看去，金光之下是一张英气勃发的俊俏面庞，但眉宇之间，都浮动着千层的杀气。
皇上的眼神、语气和表情，也都与那晚相似。
“最后一个问题，今有奸相王慕远，残害忠良，作恶多端，威武侯一案，其罪不亚于崔、陈二人，前者朕命你前去缉拿此人，奈何此子奸诈，不得成功。”
说着，李承乾偷眼看向褚方，见其须眉倒竖，虎目圆睁，霎时间血灌瞳仁，似乎倘若王慕远就在此处，褚方即可就要将其生吞活剥一样。
“这次，朕欲命你再度前去，参与缉拿贼人，你可愿意?”
褚方整衣而跪，砸地有坑，抱拳拱手，挂定风声，声音嘶哑道。
“臣虽肝脑涂地，定然不负我主重托!”
李承乾把大手一挥，台下身边的众位太监也纷纷跪倒，似乎也在等着皇上分给自己一条命令。
“既然如此，朕就命你先领十人护送许忠回府，那十人就地驻扎，日夜轮班看守府门。另外十人组成巡逻卫队，即刻前往丞相府，日夜监视其动向。你返程之后，也同往丞相府指挥众人监视其动静。不得有误!”
“是!”
褚方慨然领旨，转身下殿，但刚走到门口，又回过身子来。
“陛下，但不知许大人现在何处?”
李承乾用手指了指靠近门口的一个角落，褚方顺着其手指的方向看去，光线照射不到的阴影处，许忠正瘫坐在椅子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褚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间愣在原地。
“陛下，这……他这是怎么了？”
李承乾摇了摇头。
“多余的事情你也不必问了，事情紧急，尔等不可耽搁，速速前往!”
“是!”
褚方下殿，福安和小喜子两人又帮忙将许忠抬出殿外。
看着几人远去的身影，李承乾不敢耽搁，连忙又名身边的其他几名太监叫来今日早朝之时受封的二十五名御前护卫，众人也领命离开。
偌大的金殿之上，只剩下李承乾一人，独自坐在龙椅上发呆。
……
“皇上，皇上?”
恍惚间，李承乾缓缓睁开双眼，四周若有若无的光线如同潜伏在阴暗处的刺客一般，不时地袭击着他的视线。
“诶，皇上醒了!”
“是啊是啊，娘娘，您快来看啊，皇上醒了!”
紧接着，一阵香风飘来，随着香味越来越近，四周的光线忽地明亮了起来。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