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车窗前，碧绿的树一棵棵往后退去。
静默着，不想说话。
阿哲见气氛不对，从来聒噪不已的嘴，这会儿也清静了下来。他不想惹祸上身。
“那个，阿哲，给我订两张去美国的机票。”厉尘扬闷声道。
“老大，你要去美国啊？去做什么？”阿哲不解。“您这身体状况，也不适合长途航班啊！是不是万宁姐陪您一起……”
“我不去！我吃饱了撑得，去美国干嘛？阿哲你开快点，我还要送宝宝上学。”我没好气地道。
我居然把两个不足五岁的孩子单独扔下，我真是该死。
“万宁姐，安全第一，时间还早，还来得及呢！”阿哲见我吃了炸药一般，讪笑道：“我出门的时候，宝宝都还在睡觉呢！”
“昨晚你干嘛去了？不是叫你来接我吗？”想起昨夜，我气得要死，恨不得把气全撒在阿哲身上。
“昨晚……昨晚我都没回家，一直被两个小家伙拉着讲故事，后来，我实在困得不行就睡着了。万宁姐，真的对不起啊！”阿哲不住地求饶道。
“……”我气得无话可说。
到明心公馆，我忙下车。
顾意晚和顾倾城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见我跑进来，忙跳下椅子。
“妈咪，你去哪了呀？”
我蹲下身来，紧紧抱住他们。
“SoRRY啊，宝宝，昨晚妈咪喝多了。你们有乖乖吗？早餐吃什么？”我牵着他们走到餐桌边。
阿兰端着一屉小蒸笼从厨房走出来。
“先生，万小姐，你们回来了？小少爷和小小姐正在吃早餐，你们吃了吗？我去拿碗筷！”
“好，正好赶上早餐，我陪宝宝一起用餐。”厉尘扬和他的轮椅一并滚过来。
我盯着他的轮椅，眼里能冒出火星来。
“UNcLE，你吃猪猪包吗？”顾倾城爬上椅子端了一碟子猪猪包下来，放在厉尘扬手里。
这个人，人缘还真是好到离谱！
“谢谢小倾城。”厉尘扬摸了摸她的头，满眼宠溺。
“UNcLE你昨晚和妈咪一起吗？”顾意晚挖着粥慢条斯理地喝着。
厉尘扬嘴里塞着半只猪猪包，眉眼带笑，一声不哼，算是默认了。
“妈咪！”顾意晚死死地盯着我。这小混蛋想逼死他妈呀！
“快吃，要迟到了！”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孩子神情落寞地放下汤匙，“妈咪，我吃饱了。”
我解开他身上的围兜，从餐桌上扯了张纸巾擦拭着他嘴角的粥水。
“去换鞋子，拿上书包。妹妹快点啦！”我不耐烦地催促着。
“妈咪，你怎么啦？”顾倾城蹙着眉看着我，“脾气好坏哦！是不是来姨妈了？”
“咳咳……”厉尘扬捂着嘴咳嗽不已，捧腹大笑。
“笑你个大头鬼啊！”我气哼哼地将他推出餐厅，厉尘扬挥着手道：“你妈咪没来姨妈，我做证！”
讨厌鬼！
我抬脚朝他那价格不菲的轮椅上狠狠踢了一脚。轮椅失控地朝屋檐外飞去。
“哎，老大！”阿哲提着一只纸袋正从外面走进来，见他和轮椅飞驰而下，手忙脚乱地冲上去拦阻。
屋檐到院子的斜坡光洁又平滑，以阿哲那样的小身板，怎么拦得住。
我站在屋檐下，眼睁睁地看着他摔下滑坡。
他狼狈地摔进花圃里，额头撞在花坛上，鲜血如注！
他……他不是……
哎，我在干嘛啊！
我忙跑下斜坡，冲进院子里。
“厉尘扬！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用力扶起他，他靠在我身上，捂着受伤的额头。“我送你去医院，你……你快起来！”
“老大，你没事吧！”阿哲七手八脚地上来搀扶他。
“我没事，只是头嗡嗡的，疼。”厉尘扬哀哀地看着我，委屈巴巴地道：“你想干嘛呀？”
“阿哲，扶他上车，送他去医院。”我扶着他，看着那轮椅，那轮椅已经摔得变了形。
阿兰牵着被吓坏的顾意晚和顾倾城，愣愣地站在屋檐下，“这是怎么啦？”
阿哲看着他流了一脸的鲜血，惊骇地道：“老大，你流了好多血！我……我送你上医院。”
“且死不了，背我进去。”厉尘扬坐在花坛上，满脸血渍，恶鬼一般。
“不行啊，老大，您得去医院！”阿哲慌得不行，试图搀扶起他。只是他弱鸡得不行，歪歪扭扭，手忙脚乱，那家伙比他高出大半个头，厉尘扬趴在他身上。
“起开！”我一把推开那小男生，用尽全力背起那个男人。
“我不去医院，家里有药箱，简单处理一下就行了。”他趴在我的后背上，吐气如兰，腥甜的血液糊在我脖子上。
“会留疤的。”我背着他，步履惟艰，汗水倾盆如雨下。“开门啊！”
阿哲吓傻掉了，站在那一动不动。愣了半天才惊慌失措地打开车门。
“说了我没事，万宁，宝宝上学要迟到了。”厉尘扬在身后轻声道。
“可是，你的伤……”我犹疑着，“这样，我送你上医院，阿哲，你送宝宝上学。快点啊！”
我费力地把他塞进车里，发动车子火急火燎地往明心医院赶。
厉尘扬手上拿块绢子摁着额前的伤口，悠哉游哉地望着急得满头大汗的我，好像受伤的人不是他，是别个跟他无关的人。
“你还是挺关心我的。别说头上磕道伤，就是把头撞飞了也值得了。”那人笑谑不已。
“你放……”我气得要死，想起还是提前跟周云生打个招呼，摸了半天没找到手机。我把手机落在明心公馆了。
“你带手机了没？给周医生打个电话先。”我白了他一眼，真想一脚再把他踹飞出去。
“打电话给Jayson!”他悠悠然地道。车载电话马上接通了周云生的电话。
“怎么那么早给我打电话？想我啦？”周云生的声音明朗地传来。
“周医生，厉尘扬受伤了，轮椅好像也损坏了。”我忙抢过话道：“我现在送他来医院。”
“啊，怎么搞的啊？严重吗？”周云生吃了一惊，“你们还有多久到医院？我还在路上，路况不太好，这样，我叫医院的同事准备先好……”
“我没事啦，就一点小伤，看你们大惊小怪的！”厉尘扬笑道。
“你还笑得出来啊，是之前手术没做够是吧！好了，不跟你扯皮了，我往医院赶了。万宁，你开车小心点啊！”周云生挂了电话。
我侧目看他，他还真能笑得出来。
车祸后，他不知道做了多少场大大小小的手术才捡回来一条小命。
我怎么能怀疑他呢？
“对不起啊！”我极度愧疚地又看了他一眼。
“专心开车。别想太多，我真的没事，就皮外伤而已。”
“我以为……你在骗我。昨晚，我明明记得自己在外面的……”
我明明记得自己在洗浴室里吐得昏天暗地的，我也记得自己已经跑出秋水阁了，可是醒来却发现自己跟他钻了一个被窝。那家伙生猛如虎，哪里像个被生生困在轮椅上五年的残疾人？可是，刚才亲眼所见，他确实没法站起来。
“你喝多了，肯定记错了吧！到医院了。”他嘴角一扬，提醒道。
医院门口已经站了五六个穿着白色大褂子的医护人员，一个个人高马大地守在一张担架床车边。
“真有够夸张的。”他赖在车上不肯下车，“你叫他们弄辆轮椅给我就行了。搞这么大阵仗干嘛？”
我下了车，为首的五十多岁的男子迎了上来，“厉总，厉总他怎样了？要不要紧？怎么不叫救护车？”
“他，就是额头上磕了一下，流了好多血，麻烦你们给他看看。”我盯着那头发花白的男子胸前的铭牌，看了又看，上面赫然写着“明心医院院长秦耀华”。院长边上站着的不是副院长便是主任。
秦院长叫人给他弄了辆轮椅来，把他给推进了医院。
我跟在他们身后，竟无所事事。
院长很关切地问他，是怎么伤到的。
厉尘扬淡然一笑，说：“不小心从家里斜坡上滑了下来了。”
我眼角一抽一抽的，这厮竟然为我打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