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江离不解的事情还有很多。
感情并不具有唯一性。后来者的爱也可以逐渐推倒前面的爱。他和雪之下的感情也并不是命中注定的，只不过是万分之一的概率，让两个人在恰好对感情一无所知，懵懂的年纪认识罢了。谁也不需要对谁负责。
那被推倒的爱到底算什么呢？人的感情到底是一瞬间爆发出来的，还是犹如温度计一般在肉眼的不知不觉中逐渐上升的。
回霓虹的前一天是七夕节。
“麻烦你了。”
“没事，正常，正常。”江离对着陆云卿摆手说道。
外公外婆非要他带着陆云卿出来吃饭。
他之前从没在七夕节吃过饭，往常熟悉的几家店，都堆笑说是客满了。有几位倒是认得他和边上的陆云卿，说什么也要腾一间包房出来，江离摆摆手说算了。
他和陆云卿并不是情侣，这个点去占人家位子棒打鸳鸯纯属瞎凑热闹。
好不容易找到了家馆子，却被告知要排队，江离心想排就排吧反正吃完饭不知道干什么，留了个电话号码就外出逛街了。
“要不去我以前读的小学看看？”江离突发奇想。
陆云卿思索了一会儿同意了，显然她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餐厅离他小学只有十分钟脚程，他看了看四周陌生而熟悉的街景，嘴唇动了动。
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只要他没来由的和女生兴高采烈的分享一些自己认为有意思的事情，过一阵子女生都会向他表白，或者托闺蜜告诉他喜欢他。
而这种时候江离往往都会比较懵逼，因为他真的只是遇到了些有意思的事情，然后找个看起来好说话的女生跟她说而已，没别的意思。
门卫是个约莫五六十岁的老头，不用说和他毕业的时候认识的保安不是一人。
江离一连报了几个他认识的老师的名字，门卫要么是摇摇头表示自己听不见，要么就是说不认识。只是一味问江离他们晚上来小学干什么？
也是。今天是礼拜六，小学生们都不上学，一男一女晚上来到小学门口正常人能想到的只有干坏事。
小学里面黑黢黢的，只有几扇办公室的窗户亮着。在当时的校园传闻中，里面关着不好的东西。
其实里面根本没什么好看的，但门卫大概是见江离身后亭亭玉立的陆云卿一袭漂亮的透纱裙子，手腕上戴着名贵的沧浪色镯子，登记了一下江离名字就放他们进去了。
江离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会爆发出这么大的热情和门卫说道，硬是要带着陆云卿进去。然而似乎正是这种突如其来热情，成了一次次诱发女生们和他表白的原因。
小学变了许多。第一直观的是小学一下子变小了许多。
原来摆在教学楼间装饰的花坛被换成了白色木板铺成的空间，边上是几个长椅。
江离站在木板边上跟陆云卿比划了几下这里原来有一排排用轮胎搭出赖德栏杆，以前他们排成一排站在轮胎上就在这玩石头剪刀布比赛，又说这里原来有花坛的时候花坛被他们钻出了一条隧道，抓鬼的时候就可以藏在里面。
“我们以前就搬张椅子站在窗户下擦玻璃，当时都是用餐巾纸擦的，在玻璃上哈气再擦会干净一点。”
一二年级的教室通常是在一楼，江离站在路边指着一楼教室的玻璃说道。
操场篮球场边上长着诡异刺叶的树被砍掉了，以前流传着那里埋着死人的谣言，江离曾在那里看到过一只足有巴掌大的癞蛤蟆。
很久之前他们学校还是煤渣跑道，大课间跑起来尘土飞扬和起雾了一样，江离和陆云卿讲自己还在上面摔过一跤，不过煤渣跑道的持续时间不长，江离来着上学的第二年就换成了塑胶跑道。
“在煤渣跑道上摔了会怎么样？”陆云卿问道。
“摔完胳膊上一片黑啊，去医务室校医先是给我涂酒精又是红药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红药水。对了，当时我恰好在玩小霸王，跟RpG游戏里的生命药水一样。然后我就认为，哇，紫药水就更高级的药水，一定要伤的更重才能使用。”
在和陆云卿讲自己小学事情的时候，江离刻意把里面自己和雪之下的事情全部略过了，等到自己口干舌燥一时间不知道讲什么时，才察觉陆云卿一直笑着看着自己。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就可以拉手了，先讲几个校园鬼故事渲染一下氛围，黑灯瞎火的谁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而江离此刻脑袋里恰好有。
“对了，我跟你讲，二年级的时候我们班里有人在玩陀螺，就是那种一拉然后在地上转的塑料陀螺。”江离一拍手，“然后，你知道的，我玩得东西都比较早，一看他们也玩我就来劲，直接把家里那个纯铁的陀螺拿来了，我记得还是最厉害的攻击环，叫什么毁灭袭击王。然后你知道吗，他们的发条就只有三十厘米，我那跟有一米长，太残暴了。”江离兴奋残忍的笑道。
“然后他们就不跟你玩了对吧？”陆云卿微笑道。
江离那个陀螺是他老爸奖励他亲自配的高级货，不是小孩去杂货店买个塑料套装能与之抗衡的。
“对啊，，把玩具带到学校里，本来我们老师还打算没收几个，结果几天时间我们年级都不玩了。”
江离有时候怀疑自己是否存在某种心理疾病，喜欢把自己的一些故事分享给别人，这在某种意义上是轻信他人的表现，可对象是陆云卿，雪之下她们，江离又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会等你的。”陆云卿说道。
每当发生暧昧的事情，带给江离的并不是暧昧，而是他似乎处在暧昧之中的感觉。
“你说什么？”江离一下子没听清。
“我说我会等你的，前提是不准把这里的事情再跟别人说。”陆云卿看出了他是第一次带女生回小学。
“师姐不是我说，我这人素来作恶多端必遭天谴，怕是活到那个时候。”江离开玩笑道。
“那就等到你说的那棵刺叶树开花的时候好了。”陆云卿看了一眼手机，有些兴奋地说道。
“树都砍了哪来的花？而且小学的时候我也见过它开花啊。”江离哑然失笑。
女生兴奋不兴奋其实很容易听出来，江离很少见陆云卿这么兴奋的情况，便随口答应了。
漆黑的夜空呈现出墨水瓶里荡漾的那份深沉的蓝色，彷佛只要一滴就可以把世界染黑似的，灯影斑驳的枝桠照在体育馆的墙上，在夏日的炎日中如流沙般缓慢扭曲流淌着。
倏忽一道烟花从空中炸开，五颜六色哗啦一声从天空倾斜下来落到地上，陆云卿拉着江离跑到边上调整好角度，指着墙上的影子对江离说。
“江离，枯树开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