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宗聚集的地界安静如斯，那抹血红让所有人下意识都放轻了呼吸。
就是水镜外也无人说话。
他们知道瞿娆一定会死，但没想到死得如此惨烈。
可他们并未有太多的怜悯，瞿娆不需要，他们更多的是敬意，敬佩她的傲骨和魄力。
“师姐！”
天罗宗弟子红了眼。
却难以上前，顾斯恶没给任何人在此时靠近叶长欢的机会，防人之心不可无。
孙袅袅呢喃：“天罗宗也出局了。”
那血红的碎片流入叶长欢体内，叶长欢表情微滞。
不是因为瞿娆的死，而是瞿娆在她死前与她距离拉近时对自己说的那句灵气传音。
自此，叶长欢和顾斯恶站在一起，两人所在的天幕，红点扩散，几乎和南弦宫持平！
奉天宗居然已经排到了第二！
和第一的南弦宫相差无几！
这个结果让悲怆的气氛被打散，全场哗然。
“阴风坞和天罗宗出局，奉天宗排到了第二！”
“奉天宗那两个弟子实力的确很强，但两人同样也是运气使然，如若不然，以少敌多，他们不可能活到现在。”
“第二，却也止步于此了，没看见其他五宗也到了吗？陈文轩当初四海之宴惜败顾斯善，这一次他可不会放过这个一雪前耻的机会。”
“其他奉天宗的弟子也是窝囊，鬼鬼祟祟，不知道的以为是他们大着胆子包抄八宗呢，知道的谁都清楚，这群家伙就是怕被牵连，不敢上前。”
各宗弟子嗤之以鼻。
显然从水镜里可以看的清清楚楚眼前的局势。
不远处就是中心大殿，何家的归属权就在眼前，几宗弟子聚集，奉天宗的弟子则是散开的，身上半块碎片也无，和其他宗门弟子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瞧着倒像是看戏的。
“云师兄，那是顾师妹他们。”
树林里冒出一个头，罗婉灵气传音。
云横脸色有些白，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体内灵气有些不对劲，但明明自从入秘境以来，他并未与人有过争斗，也并未受伤过。
“该是他们。”云横回答：“不过现在不可上前。”
几宗的天才都在哪儿，就算他想要和叶长欢等人坦然碎片的异常之处，也不可能这个时候上去。
“云师兄，顾师妹他们会死吗？”罗婉问了一句。
云横凝重：“凶多吉少。”
因为他也没想到，叶长欢和顾斯恶孙袅袅那么大胆，把阴风坞和天罗宗一起踢出局了。
如今的三人，就跟三坨肥肉似的，谁都想撕咬一口。
可云横能不管吗？
云横看着手心之中的碎片。
被迫入局，想要活命，只有一条路可走。
体内的灵气又开始乱窜起来，横冲直撞，云横忍着不适，咬牙道：“实在不行，我尽力而为给他们争取一丝生机。”
罗婉闻言沉默了两秒，回头递给了他一粒丹药，笑容很无辜：“师兄你真好，但是下次不许说顾师妹他们坏话，挑拨我了，不然我还给你吃我的丹药。”
云横一愣，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罗婉那张无害的脸：“！”
“你的丹药？！”
不对……
“你居然能听出那是挑拨？！”
说完他就后悔了，该是那丹药的作用太大，让他一个不小心就把实话给说出来了。
在他眼里，罗婉单纯好骗，说的难听点那就是有点蠢，想法太过天真，只需要一点点引诱，就能跟着自己的节奏走，这样的人太好拿捏，按道理以她的思维，是听不出旁人在阴阳怪气的。
“我为何听不出来？”罗婉不解：“我又不是傻子。”
可我以为你是。
云横腹诽。
他像是被撕开了假皮，所性没了温和的模样，反问道：“如此你也该知道当初我在你被孙袅袅排挤时说好话阻止，并非真心，而是为了维持队伍的和平，可你为何还要出宗找我？”
那时他在化丹城失踪，与他交好的所谓好友根本无人在意，唯有罗婉自己收拾好行囊，一面历练，一面打听他的消息。
外人都言是仓踽长老和叶长欢巧遇上他们，如若不然，他们早被其他散修杀了。
可他清楚，若非前期罗婉将他们找到，他们根本撑不到遇到仓踽和叶长欢。
“目的虽不纯，可好处我是受益了不是吗？”罗婉并未因为“真相”幻想破灭：“得了好处，自然要懂得知恩图报，找到师兄也是应该的。”
云横这下彻底明白了。
眼前这个丹修不是蠢，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只是不戳破，只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
当初他的话让罗婉少受了很多苦，所以罗婉愿意去找他救他，而叶长欢和顾斯恶同样有私交，她也不允许自己挑拨离间。
“这丹药……”云横突然有点畏惧的看着罗婉递过来的那粒丹药。
罗婉眼睛弯弯：
“放心吧师兄，百草堂的长老们与我说过，若是有人让我不高兴，我就给他吃我自己的丹药，若是我气消了，我就给他吃百草堂的丹药。”
“不过他们不让我给人多吃，吃多了就救不回来了。”
云横只觉头上青筋突突，头疼欲裂。
颤抖的手接过丹药。
……
“顾道友，四海之宴一别，别来无恙啊。”
陈文轩第一个打破了僵局。
他笑着，手中的剑却已经出鞘。
叶长欢回神，对上陈文轩的目光，嘴角一勾：“别来无恙，陈道友。”
“各位来的可真是时候。”
被众人围堵，本该是面露急色的，可不知为何，叶长欢身上没有一丝担忧的神色。
“原来你就是那个打败陈文轩的顾斯善。”被点了名，符文耀不甘示弱，指尖勾起一张符纸。
“我到想要瞧瞧，你有多大的实力。”
“符文耀，你自己什么心思自己清楚，事先说好，杀这几人，大家各凭本事。”
说话的人相貌冷艳，气势颇强，一身宗服干净利落，手持判官笔，该是飞星宫内门弟子，古怜。
“说是各凭本事，不是已经有人早早布好局了吗？”一直没说话的风云宗为首弟子宿尧意有所指的看向玄冥宗的位置，燕夷不为所动，卢玫不屑：“先到先得，左右现在此地我玄冥宗早早包围了，你们晚来一步，也怪不得别人。”
“与其争执，倒不如直接动手吧。”
朝阳宗仲鸿云缓缓开口，那是一个壮硕的修士，手中拿着一把八卦青霜伞，瞧着竟然并不突兀。
他的话很少，但一语敲中重点，让众人目光看向叶长欢顾斯恶孙袅袅三人。
孙袅袅麻了：“今日竟是死在此处。”
这么多第一梯队的各宗门天才，她就是做梦也不敢做这么大的，简直说是十死无生都不为过。
这第二，就像是催命符。
天罗宗的惨剧，未尝不可发生在奉天宗的身上。
陈文轩速度最快，原本他败在叶长欢手里也耿耿于怀那么久，这一次好不容易和叶长欢对上，没人比他更想夺下叶长欢的命。
偏偏叶长欢眼睛眨也不眨。
一把锈剑出现在她的面前，黑衣剑修抬眸，墨色的黑瞳蓄满戾气，以他为起点，地面飞快的冰霜凝结，恐怖的精神力没入其中，很快，一只只冰手从地面破土而出，似亡魂不断拉扯，欲要将陈文轩拉入地狱！
“这是……”
陈文轩瞳孔猛缩：“修罗道！”
奈何现在容不得他的思考，顾斯恶一把长剑迎面而来，他不得不一横，两把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花飞溅。
“一刃重镰！”
黑色的精神力包裹着长剑，金灵气与之交织，那是一个弹力极强的圆，不断朝着顾斯恶收缩，借势要将他拦腰折断！
“修罗道对修罗道！整个中州，陈文轩还是修罗道小辈里最出彩的一个！”
看见陈文轩出手，观望的弟子不免激动。
这里面不仅仅是因为陈文轩凶名在外，易有对凶道对决的好奇，更何况顾斯恶虽然才入道，可最开始以一敌众的实力已经证明了他有资格和陈文轩对战一场。
当然，大多数人并不认为顾斯恶能赢。
“南弦宫并未亏待陈文轩，上有师尊下有资源，让他即便入了凶道现在依旧没有被心魔影响的痕迹，而奉天宗，顾斯善和顾斯恶还是外门弟子，顾斯善六刀斩心魔的确令人佩服，可也代表着，在奉天宗，两人并未被着重栽培，打不赢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过……陈师兄出手，除非大比不可杀人性命，余下，都不会留活口的。”
南弦宫的弟子开口，看向顾斯恶的眼中带着同情。
顾斯恶表情很淡，面对突然收紧的夺命环，抬手拔出背上的另外一把剑，双剑在手，极薄的冰块凝结在他的剑上，顷刻间，剑芒飞射，双剑交错之时，修罗道精神力一震，硬生生的把黑环震成碎片！
“好剑法！”
陈文轩微微惊讶，却并未在意：“可惜你赢不了我！”
他说着，手中之剑千变万化，剑势又凶又险，每一次都朝着顾斯恶的薄弱之处攻击，作为一个剑修，假丹期能到这个地步，实属天纵奇才。
孙袅袅难免有些担心。
倒不是担心顾斯恶落败惨死，而是担心顾斯恶的死只是一个开始。她觉得此时叶长欢该去帮忙，但叶长欢却只是静静旁观，若说警惕，她该是警惕死四周已经准备越过陈文轩偷袭的几宗弟子。
“仙长。”
夜溟站在她的身后，恢复了脆弱的模样，但他不提为何叶长欢要丢下他的事，仿佛一切都没发生，目光担忧的看向顾斯恶：“斯恶仙长不会有事吧？”
按照他的算计，那个叫陈文轩的下界修士，最好杀了顾斯恶才好。可他不能说，因为只有他违心的关怀，师尊才会降低对他的戒备。
他不提，叶长欢也不会没事找事，左右人丢是丢下了，人情也还了，她问心无愧，理所应当的道：“他自然不会。”
“陈文轩可以在剑术上赢任何人，唯独不可能赢顾斯恶。”
那是足够了解彼此才会有的底气，夜溟握紧拳头。
陈文轩已经占了先机，宗门在他身上砸的资源并未白费。
林愕对此自是自得，可他还没笑出声，嘴角就僵住了。
因为即便是顾斯恶的薄弱之处，顾斯恶也能做到双刃在手，一心二用，处处不留情面，那些在同辈修士眼中难以破解的剑式，落在他的手里，他总能用众人怎么也想不到的角度一剑破之。
如此若说陈文轩是天纵奇才，那顾斯恶的剑式早就超出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水平！
“一叶清光！”
顾斯恶双剑反扫，一道血痕出现在陈文轩的手臂之上。
陈文轩面色前所未有的难看，没了才挤出几个字：
“你的确有几分本事，是我小看你了。”
顾斯恶不置可否，只是平静的道：“你的剑，太慢了。”
他说的是实话，大多时候若无必要，他都没有杀人的习惯，且他上一辈子早已磨练出了自己的剑式，陈文轩若是和曾经的自己对上或许还有几分胜算，可如今，陈文轩的剑式在他眼里是太稚嫩了。
“狂妄！”
陈文轩从未被人如此挑衅，怒然上前，这一次不再收敛，反而动用了修罗道的精神力，这是准备直接杀了顾斯恶！
“顾斯善，你弟弟的命，我收下了！”
“下一个，就是你！”
话音落下。
叶长欢笑意盎然：“好啊，我等着你！”
原本一脸平静的顾斯恶微微一顿，表情微动，看着陈文轩的身影渐渐的眯起眼睛。
锈剑发出嗡嗡的声响。
庞大骇然的黑气迸发出来。
将陈文轩囊括其中！
“正是这个时候，陈文轩被阻拦，最好动手！”
燕夷出声。
此时的长孙眉等人已经走到叶长欢的身侧，瞿娆已死，天罗宗出局，他们面上满是悲怆，但总归不能让师姐留在这里，他们想要带走瞿娆的尸体。
不过阴风坞虎视眈眈，他们不知有多少人能活着出去。
“仙长，我这里有瞬移符，只能带两个人，我带现在出去好不好？”夜溟观察着局势，抬眸盼望的看着叶长欢。
“瞬移符？一万灵石一张有价无市，你的家族倒是殷实。”
叶长欢闻声，看着那张符纸并不意外。
在她眼里，夜溟该是一个大家族里的嫡系血脉，也不知出了什么意外，记忆全失，被长孙眉遇到，拿了他的八万灵石。
“我、我记不得了。”夜溟伪装。
他看着四周已经渐渐围上的几人，继续道：“仙长，我们快走吧，这些人会杀人的。”
可杀多少人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需要将师尊带走就好。
按照师尊的脾性，死局之中寻到活路，她绝不会放弃。
是以他可以和师尊又在一起，而那个什么下界剑修，什么同宗弟子，最好全都死在这里。
可叶长欢只是凝神看了他两秒：“你就这么想做我的弟子？”
“那是自然！”
夜溟眼中一喜：“只要仙长收我为弟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才说完，突然感觉到一股强悍的力量将他往外推。
夜溟不可置信：“仙长！”
不止夜溟，就连走上前的长孙眉等人也被猝不及防的逼退。
倒是其他宗门的弟子并未受到阻碍。
“顾道友，我知你们实力超群，可难道你们连师姐的尸体也不愿放过吗？！”
长孙眉怒不可遏。
叶长欢的身影一个闪现，燕夷、古怜、仲鸿云、符文耀等人已经欲要将她团团围住。
于此同时，原本压着陈文轩打的顾斯恶突然一退，黑色的精神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即刻收回。
准备开大招的陈文轩：“？！”
一根灵绳出现在他的眼前。
“抓紧！”
叶长欢出声。
他看也不看一眼对面的对手，毫不犹豫的抓住灵绳，被叶长欢一扯，带离了原地。
“他们要逃！”
有人惊觉。
纷纷准备追过去。
但才走出几步，修士天生的直觉让他们感觉到了身后前所未有的危险。
那个半跪在地的瞿娆尸体，安静得像是风中的野草。
在最后一滴血流尽后，轰然炸开！
自爆！
甚至不是修士自身的自爆！她并未金丹，所以她用尽了身上的所有法器。
死亡并不是她的终点。
这个天罗宗弟子的报复到这个节点才算彻底结束！
她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叶长欢，以换叶长欢将天罗宗的弟子推离爆炸的地点。
无数的火焰和气浪将在场的所有修士席卷，叶长欢和顾斯恶的速度飞快，原本就要远离此地，但耳边却传来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
脚底突然一空。
距离中心大殿的不远的地面，彻底坍塌，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