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的话说完，夜溟彻底没了顾忌：
“顾斯善就是叶长欢，就是你阿姐，难道你就没发现，虽然叶长欢不受待见，可百年之中你没见过她一次吗？”
自然，叶长乐和叶长欢虽是姐妹，但两人也不过几面之缘，感情淡薄。
叶长乐知道这个姐姐，可也仅此而已，大多时候是因为流着同样的血而关注一分，比起宗门内的其他师兄弟，显然叶长欢对她而言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而现在，夜溟把当时之事彻底撕开，包括如何剖丹，如何碎她筋骨，如何留她一线生机，如何修改叶长乐的命盘。
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已经失去过师尊一次了，当初后知后觉，现在自然不可能舍弃，他不会背叛妖族，但师尊——必须是他的！
“所以，我体内的金丹是叶长欢的？师兄布置的伏天阵，孟云卿引诱设计，而你……”
叶长乐退了回来，出声：
“你亲自剖的丹？”
这句话明明是疑问，但却字字都捅在夜溟心口，他脸色发白，咬牙：
“是。”
叶长乐沉默起来。
“这件事你父亲也知道，她的身份不容作假，不告诉你不过是怕你生出杂念，毕竟你体弱之症就是因为师尊，当时我想……我想左右是她欠你的，是以下手理所当然。”
假的。
他撒谎。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为何叶长乐会因为叶长欢而体弱，那时他自大妄为，根本没把师尊放在心上，听见准备救长乐时，他在做什么来着？
对了，他正装出一副乖巧委屈的模样骗得了师尊的偏爱，让师尊和长老弟子闹出了矛盾，原本对她本就漠视的众人经此一事，使得师尊在蓬莱的位置如履薄冰。
虽然师尊对此并不在意，但这的确事实。
他却毫不愧疚，笑吟吟的回复孟云卿：
“即是能救长乐，那就是她的福气，我亲自剖丹就是，左右假扮的游戏我早已玩腻了。”
他不敢细想那时的他有多混蛋。
现下只能肯定开口：
“所以长乐，你不能杀她。”
“不。”
沉默了良久的叶长乐抬起头，同样肯定的开口：“正是因为如此，我更应该杀掉她。”
“为何？！”
“若是顾斯善真的是叶长欢，那她本就是蓬莱弟子，可她都做了什么？
妖兽边界坏了大计，盂城一战扬名立万，杀的却是我蓬莱弟子，她在用同宗的血往上爬，明明是蓬莱之人，却站在五洲那一边，如今还要弑父，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叛徒！”
“那是有缘由的！蓬莱对她本就不好！她的金丹还被安在你的体内，她怨恨自然是该的！”
“她若想寻仇只管来找我便是！和叛离蓬莱，图杀同宗有什么关系？！自己之仇何必牵扯他人！？”
叶长乐冷声，句句将夜溟堵的死死地。
在他这里，师尊做什么都没错，做什么都是对的，但理智告诉他，师尊的确做了叛徒。
叶长乐说的没错。
“左右——”
他也不想多说了，直接道：“谁也不能杀师尊，谁若动手，我必不留情面！”
“……”
叶长乐冷扫一眼，直径退开、消失。
实则夜溟若没那么信任叶长乐，他还会发现那席话中有些问题。
说是想要金丹来找她便是？但就叶怀瑾秦城对她的偏爱和庇佑，她能不知道若叶长欢只身前来真的要闹一定会被叶怀瑾扣押丢进禁地关起来了？
她甚至在知道真相之后都没说一句，要自己主动剖丹将东西还给原本的主人。
而是把叶长欢的作为说成了“寻仇”。
……
嗖！
数道箭羽飞射而过，夜溟抬手直接扫落在地，上面淬满的毒液泛着淡淡蓝光。
可见这地道之中机关之多，处处要人性命。
他不愿和长乐对上。
那他必须先一步找到了师尊。
可他才一个转角，轰然的振动连带着尘土飞扬，一道阴影彻底将他笼罩，就这么朝着他摔了过来！
白龙——
“夜泽！”
夜溟微惊。
硕大的龙头将周围的一切碾压粉碎，由于惯性根本控制不住不断裹挟石块直冲夜溟。
眼见就要砸中他，夜溟下意识握住剑柄，欲要救龙。
可也是此时，一把刀刃横穿两人之间，修士将他一脚踹开。
大胆！
夜溟眉目阴冷，才要反击看清动手之人的脸时，拔剑的手顿住，因为没反扛，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砸在墙上。
修士反手一掌轰开龙首，衣襟处血迹斑斑，落地之时侧头看向夜溟厉声：
“大敌当前，有剑为何不拔！？”
“我……”
夜溟看见师尊，握剑的手在发抖。
他未能回答，白龙已经嘶吼出声，像是真的到了最后搏命的地步，元婴灵气汇聚，它长尾一甩，在被叶长欢躲过之时身影一缩，依然是人形模样！
一爪击向对方后背！
刺啦！
修士后脑恍若长了眼睛一般，青锋斜竖于后背，两者摩擦，飞溅起一串星火！
“吼！”
人形再次化为龙身！狰狞反扑：
“人修，都得死！”
“夜泽，回来！”
夜溟灵气传音。
不是担心叶长欢受伤，而是白龙根本不是叶长欢的对手，就算搏命，也只会两败俱伤。
他顾不得其他，手落在乾坤袋出，重新拔出一把长剑就此上前！
浑水摸鱼，从中救龙！
“天地同源！”
平滑一刀闪烁着炽热火光，白龙鳞片倒竖，同样虚影飞射而出！
偏偏也是同时，一剑横飞，将它打偏了方向，正对着一个岔道口。
“走！”
夜溟灵气传音。
夜泽重伤之下也不是不想避开，但之前叶长欢挡住去路，自己只能硬着头皮搏命，现下少主到了，也给了它退路，它当然不会放过。
它没看见夜溟心跳如雷的模样。
无他，身后就是叶长欢。
他知道师尊心思敏捷，自己方才所作所为像是无心之举，好像办了坏事，可他不回头看师尊的脸色。
奇怪的是，师尊好似也没有抓紧要追的意思。
他额角划过一滴冷汗，叶长欢的身影与她擦肩而过，极淡的扫了一眼，召回青锋，随即气浪翻腾，周围开始止不住的坍塌。
夜溟察觉什么，极速后退。
轰！
原本他所在的位置，什么东西狠狠的砸下。
——白龙夜泽！
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命令他快走了吗？！
夜溟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岔口的位置，修士无声出现，锈剑之上还有血滴掉落，眉眼冷漠的挡住去路。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阿弟！”
叶长欢根本没看夜溟，一跃而起，扬声一呼！
话音未落，剑修脚尖一点，锈剑飞射而出，白龙彻底断了理智，更强更浓郁的灵气在它周身蔓延，这压根不合常理。
尤其是它心口的黑雾。
走火入魔——自爆！
元婴自爆，不说地道粉碎，但方圆数十里不是死就是重伤，离得近的和被拉着同归于尽没什么区别。
夜溟不可能不救，他暗自一掌拍入地面，裂痕朝着白龙的位置蔓延，试图让之坍塌掉入更下一层的地道！
但一切都太快了，白龙龙尾一扫，欲要将叶长欢和顾斯恶缠住，一起赴死！威力之强伤之必难痊愈。
噌。
细微的声响很快被淹没，剑修挥出一剑开道，抬手锈剑一横，叶长欢就势脚尖轻点，凌空一闪之时伸出手，前者与龙尾擦面而过，扣住对手手腕。
如此叶长欢往下之时青锋直朝白龙腹部扎了进去！
位置调转，剑修同样一剑即出！
夜溟极速向前，就要碰到白龙之际血液飞溅在他脸上，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他彻底止住动作，抬头。
那一剑贯入白龙脑颅！
一刀斩了将要自爆的元婴，一剑断了白龙生机。
呼、呼——
修士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那快要到临界点就要引爆的灵气就这么在摧枯拉朽之间，化为虚无。
咔嚓。
元婴四裂。
白龙气绝。
夜溟握紧拳头，心里压抑的杀气沸腾，发丝之下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落地修士。
看着他松开师尊的手，看着他从龙首之中拔出剑刃。
杀、杀了他——
对此系统巴不得多吃醋，可它还没忘记正事。
发现叶长欢看过来时想也没想一梭子电就给男主电过去！
【活爹，你别忘了你还要伪装啊！剧情剧情！系统的剧情！】
突如其来的麻意让夜溟瞬间清醒，他扫视四周，就见叶长欢走上前，收刀在他跟前：
“你是奉天宗弟子，若是畏惧大可躲开，为何呆愣不动，有剑不拔？还险些误了事，林霁，这便是你的道？”
一路走来，叶长欢遇到好的坏的，唯独没遇到这样拖后腿的。
有的人怕了会躲，有的人实力不济不会上前添乱，可无论哪一种，都没有明明畏惧却不跑，明明有武器却不拔的怯懦。
如此施为，叶长欢不可能会拖泥带水，她指着岔道，开口：
“这条路往前走，找一个地方躲起来，此间事，你不必再跟着。”
她又不是什么大善人，虽然对方是同宗小辈，她会关照一二，可关照也不是这么关照的。
这群人里，修为低的能保证自己不麻烦旁人，寻路探行。修为高的潜伏厮杀，大家各司其职，若夜溟能达到前者，叶长欢都不会舍弃，但夜溟显然没有。
没人会喜欢懦夫，夜溟的所作所为，在修士眼中，和懦夫无疑。
叶长欢不可能带着这样的人上路，那就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躲在一处等他们完事就行。
“我方才并非……师姐，你不要我了！？”
夜溟反应过来：“就因为我拔剑慢了？可这把剑……这把剑我拔不开。”
他死死握着飞鸿剑柄。
“也并非全因为这个。”
叶长欢摇了摇头，沉吟：“此中危险，不适合你。”
剑修上前，直白了许多：“意思便是，有剑不拔，修为不济，会死。”
闭嘴！
夜溟心里低吼，却想到什么，定然道：
“师姐一定是怕我受伤，可师姐，我再也不会像方才那般了！这次我一动能动手，无论是谁！我都会杀了他帮师姐！”
他忍了这么久，要的绝不是这个结局！
叶长欢挑眉：“你确定不走？”
夜溟肯定：“不走！”
叶长欢点了点头，没再看他，而是和顾斯恶对视一眼，手中武器一个变速，齐齐转身，就此抛出！
两人动作同时同点，连武器的速度也达到了惊人的一致。
那不是偶然，而是长久以来的默契和……
蓄谋已久！
锈剑和青锋一起袭向身后的路口，所过之境飞沙走石，尘土飞扬，若非此地是瀛洲专门防止有人擅闯禁地而特意设计的迷宫，无数法阵垫底，估计破坏性只会更大。
“风咒！”
白光闪烁，风化为剑，和锈剑青锋相抵，地道的墙面就此化为碎石，隐匿在暗处的身影浮现。
夜溟呼吸一窒。
叶长欢抬眸并不意外：
“不枉杀了这条龙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得正好，我就在此请君入瓮了。”
叶长乐。
她还是来了。
可她估计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被算计那一个。
顾斯恶叶长欢两人屠龙闹出的动静，要引的就是她。
亦或者，他们要杀的从来不是龙，而是被引过来的叶长乐。
擒贼先擒王，在哪儿都永远适用。
叶长乐眼睛一眯，脚往后退半步，就见剑修身影一闪而灭，出现在岔口之后，挡住去路。
她微微侧头，扫了一眼突然勾起嘴角看向叶长欢：
“我以为你会有些气节和我单打独斗，不成想所谓九宗大比第一，到最后居然做出以二对一的招数来，倒也不过如此。”
她张开手臂，幽幽：
“顾斯善，你不是想赢我吗？我给你机会，就在此地，你我一对一，胜者生败者死，这很公平。”
叶长欢闻言哦了一声：“是吗？可惜——”
她抬起手，眨眼已经到了叶长乐身前，一刀斩下！
“我都人多势众了还给你公平个蹬儿！”
在生死局里讲公平，简直就是最大的笑话！
明明可以二对一，非要讲什么气节，她可不清高！
“更何况你错了，我从来没想过要赢你，我要的一直都是都是你的——命！”
锵！
虚空被撕开。
叶长乐眼见刀刃劈上，表情终于微变，指间结印，低声：
“长遁！”
蓬莱秘法，自古诡谲！
不过眨眼，她就闪现在别处，若是以往，她早就脱身，可偏偏蓬莱秘法诡谲，对上的却是深谙此道的奉天宗弟子！和他们比速度和潜藏，谁赢谁输都是未知，更别说这次是为她设好的围剿！
“天切！”
她才落地，一道寒光乍起！罕见急忙抬起长剑，天灵气迸发，瞬间交战数十招！
极品天灵根，元婴后期巅峰，再是天级功法和蓬莱秘术，无论放在哪儿都能打。
那若她面对的是人族两名顶尖天才，凶道修士，天级功法元婴后期呢！？
以往光遇见一个占上风尚且有可能，但现在是两个！还是两个极度默契，配合堪称天衣无缝的凶道元婴。
这是打定主意不给她一丝活命的机会。
说绞杀即是绞杀！
“可恶。”
叶长乐面色终于冷下来了，剑法快而急，下手果断狠辣，妖兽虚影融入剑式之中，明明是假的，威力却实打实的强悍。
蓬莱，不愧在妖族底下蛰伏了那么久，倒是将妖族功法和人族功法杂糅于一处了。
噗！
龙族、饕餮乃至早已灭族的九婴虚影！
叶长欢对冲一击，丝毫不恋战的移开，原本的位置被锈剑飞射过来，叶长乐冷哼，抬掌轰下同样反扑！
可来得及吗？
两人不分攻守，不留一丝时间空隙，顾斯恶见掌印落下，撕裂虚空，锈剑反抛出去，被移开方向的叶长欢一脚踹下！
噌！
叶长乐低头，手臂之处一条细长的伤口血流如注！
“该死！”
她厉声，数把剑刃虚影飞快切割，白色灵气强悍如斯，奈何目光一阔，就会发现她两面一半火焰一半寒冰。
她也不愧自己的名声，叶长欢和顾斯恶纷纷挂彩，只不过她的最多罢了。
看上去败局已定，胜券在握。
可叶长欢却渐渐皱起眉头。
她不会轻敌，可是这个叶长乐，是否太弱？
【宿主打她！】
系统习惯自家宿主打架跟着呐喊，呐到一半原本“博学多才”的数据库一个劈叉：
【等等，为什么系统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
说着朝着男主一扫。
看清男主已经起步的时候尖叫：【系统就知道！】剧情来了！狗血大三角！
夜溟从来知道自己的心魔是什么，年幼时亲眼看见兄姐献祭，被逼着因此吞吃血肉，成为他杂念的开始。
后来每每午夜梦回，他都像是被折磨癫狂的疯子，直到他遇到了一个人，同四姐说了一样的话，他便自然而然的深交。
这个修士的确和四姐一般模样，为了修行废寝忘食，豁达也坚韧，内敛且事事分明，也就是这样的人，却生了一副病体。
故事就是这么开始的，他无比清楚自己对师尊是爱慕之意，是不可或缺，但长乐与他交情甚深，并未愧待于他，知晓他的心意之后她就算身陷勿囵也未曾开口求过一次援。
这里面有多少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又有多少是因为故交给他留了一分余地，他无意再计较。
唯有一件，他不能不出手。
是以看见寒冰交织困住长乐，师尊一刀直斩之时，他顾不得其他，下意识的拔出长剑，将这招挡了一下，给叶长乐得到了空隙，就此脱身落地！
“师姐！不能杀她！”
轰！
爆炸四起，他还没忘了伪装，滚了几道放在站起，快速说了自己早就想好的理由：
“她是叶怀瑾的女儿，我们不是要击杀叶怀瑾吗？暂且留她一命，让她带路岂不是一劳永逸！她不想死，自是会答应的！”
这个理由天衣无缝，还处处为了大计着想。
再加上他这具身体的阅历甚少，这么说了师尊一定不会怀疑。
但——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就连叶长乐也没说话。
三人只是定定的盯着他。
亦或者说，盯着他的手上。
咔——
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传来，他下意识低头，手中长剑剑刃裂痕扩散。
可这并非是自己从乾坤袋中拿出来的剑。
而是——
他抬头，眼中叶长欢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发冷。
语气平静得令人心惊，缓缓吐出两个字：
“飞鸿。”
夜溟脸色瞬间苍白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