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不下很多人。”青年眉目染上感伤，“想到就要辜负师尊的期望，我便不甘心。”
“一个如我父亲般的人，他太累了，累得信不过任何人，又放心不下我，他说我心思单纯，遇事冲动，难应付得了尔虞我诈，不知把这个位置交予我是对还是不对。”
“但是，他身边已经没人了。”
“从他自愿跳进沈宗主的圈套，也要见我养母最后一面起，流言蜚语，世人谴责，他终于丢了仙尊的位子时就已什么都不剩。”
“他不是一个好人，所以临了只剩我这么个儿子，我不愿让他最后这么点念想都不剩。”
计于晨的目光总是不自觉被今夕鼻梁上浅浅的痣吸引，当初与她相看两厌那会，他从未想到，此生还会与这不属人间一样的人有着这样亲和的距离：“我师尊是打心底佩服你的，他喜欢你的坚韧，你的隐忍，你的冷静，你的执着，你的城府，你的悲悯。”
“每每在我面前夸赞你，说我不如你，我便心生妒忌，好奇那是什么样一个人。”
“你的善良，狠心我都看在眼里，但我觉得，这有什么的，普普通通，师尊又说大话。”
“后来你失踪了，失踪了很久后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依旧坚守我的想法，
你是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都是人，哪里有什么无所不能，你受了伤也是会痛的，就和我们一样，
所以我为你的无故失踪而担心，为你师兄弟的冷漠相待而不满，因为你一直都不开心，所以，这也是我放不下的。”
“今夕，现在的你，开心吗？”计于晨的双眼最能传递情绪，今夕总能才那之中窥得星火。
今夕不曾犹豫：“开心，从未有什么时候比现在开心。”
计于晨点点头：“那我便放心了，我知道，能让今夕开心的决定都是对的决定。”
今夕笑了：“郭宗主说得对，你确实不怎么聪明。”
“是啊。”计于晨没反驳，“所以以后修真界的未来，和我的后事，就要靠你啦。”
“好，我说话算话，是最值得信任的一个人。”
压在心底很久的话一股脑说出口，计于晨心中少了什么东西压着一般，没由来的轻松，指尖摩挲掌心的荷包：“阿娘告诉我，从江里捡回我时，就见我怀中揣着这个。”
今夕的目光被他新起的话头吸引，看见那荷包上熟悉的针脚便愣住。
他在今夕微愣的目光下晃了晃手中荷包，她下意识摁住他手，想将这荷包看得更清楚一些：“你这个……”
计于晨见她好奇，便把荷包递给她：“阿娘说这是我的生母在保佑我，所以我才会被她捡到。”
今夕有些听不进后来的话，急着把自己袖中的荷包拿出，两只的荷包被放在一起比对，一个绣着晚，一个绣着明，她摸着那“明”字，呼吸顷刻间颤抖起来。
她抬头看计于晨，一边看一边将心底的万语千言一一排序，陈年旧事不知从何说起，那便只能告诉他：
“哥？”
计于晨一愣：“……我。”
“哥。”姜晚棠再次这样称呼他，她把两只荷包都放进他掌心，连同荷包一起握住他的手，“这是一对，哥，你知道吗？这是我们的名字，你是姜明棠，我是姜晚棠，母亲没有扔掉你，她为了保住你的命，迫不得已这样对你，但她给了你这个，就是为了……找到你。”
“但是她没机会了，哥。”姜晚棠的手握紧，“她被人害死，我替她报了仇，但她再也没机会见到你长大的样子了。”
“她只能借我的眼睛，再好好看看你，确认你安然无恙地长大，有人爱着你，让你长成如今这么优秀的样子。”
她执着地看着姜明棠，唇角微扬却颤抖，仿佛不知笑容为何，她是开心的，却忘记笑容为何，紧皱的秀眉下，那双常年没什么情绪的双眼终于落下泪来。
许久堵在胸口的闷气终于在她开口的片刻呼出，她两手抱住姜明棠：“终于找到你了，哥，哥……姜明棠，
两辈子了，我早就不去想了，可是原来真的有这么一天啊，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看来我的运气不算太差，原来，我只是把运气都花在了，找到你。”
“哥，你怎么……这么难找啊……”
一个真实而带着体感的拥抱驱散姜明棠难以置信的情绪，他两手搭在姜晚棠肩头，推开一些距离，认真端详那张见过十几年，早已熟记于心的容貌：“姜明棠，我，你，妹妹……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当然是真的。”
“像在……做梦一样……”他手抖着掐了自己一把，“还是说我要死了，出现幻觉了。”
“不是幻觉。”姜晚棠再次拥抱上前，温度交织，她颤抖着告诉姜明棠，也告诉自己，“这不是幻觉，这是真的……哥，我们重逢了，阿娘可以瞑目了。”
“瞑目……”姜明棠双手缓缓地，直到将这拥抱还给姜晚棠，“妹妹……我还没见过娘……”
“她是个很美的人，见过她的人都道她温柔似水，可只有我知道，她脾气大得很……”姜晚棠把脸从他的怀抱中抬起，“哥，你要快点好起来，去她坟前见见她啊，不然，她可是会生气的。”
姜明棠眼眶中的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高烧让他的泪滚烫地灼烧在姜晚棠的心头：“好，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我要活下来，妹妹，等着我。”
“嗯，阿娘会保佑我们的，我不会让你死的，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