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问心没有立刻动手。
他将手中的碧玉长笛举至唇边,一股精纯的灵力缓缓注入其中。
“嗡……”
没有悠扬的笛音,而是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青色波纹,以他为中心,迅速向四周扩散开来。
这是青云宗的高阶阵法——青木锁灵阵。
随着波纹的扩散,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宛如被注入了生命,开始疯狂生长。墙角的藤蔓如灵蛇般蜿蜒攀爬,地上的青草瞬间长到半人高,将整个院子化作一片小小的丛林。
这些疯长的植物,彼此的根茎与枝叶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绿色牢笼,将辰和陆问心、石泰三人困在其中。
“此阵能隔绝内外,我们在此交手,不会伤及村中凡人。”陆问心手持玉笛,声音在阵法中回荡,带着一种空灵的质感,“也能……防止阁下逃走。”
石泰站在一旁,捂着胸口,眼神怨毒地看着辰。他已经服下疗伤丹药,但那股钻心的疼痛依旧没有完全消退。他倒要看看,这个肉身强悍的怪物,要如何应对陆师兄的手段。
陆师兄最擅长的,可不是蛮力。
辰环顾四周,看着那些蕴含着灵气的藤蔓与杂草,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宛如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请。”陆问心再次开口,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对方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他感到不安。
他不再犹豫,笛音一转,原本用于构建阵法的温和灵力,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万木为兵,听我号令!”
随着他一声低喝,阵法中所有疯长的植物,在这一刻都活了过来。无数的藤蔓化作青色的长鞭,带着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抽向辰。地上的杂草,叶片边缘变得如刀锋般锐利,化作一片片青色的刀轮,贴着地面绞杀而去。
这是真正的杀招,铺天盖地,避无可避。
屋内的阿梨透过门缝看到这一幕,吓得惊呼出声,被黎爷一把捂住了嘴。
然而,就在那些藤鞭和草刃即将触碰到辰身体的瞬间,异变再生!
以辰的身体为中心,大约三尺的范围,空间宛如出现了一层无形的“断层”。
所有冲入这个范围的藤鞭、草刃,其上流转的青色灵光,都在一瞬间黯淡、熄灭。那些由灵气催生、充满生机的植物,宛如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在冲入那个范围的刹那,便迅速枯萎、腐朽,最终化作一撮撮灰黑色的粉末,飘散在空中。
没有剧烈的能量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一切的攻击,都在那三尺之地,被无声无息地“抹除”了。
那片区域,宛如是生命的禁区,是法则的终点。
寂灭之域!
“这……这是什么!”石泰失声惊呼,脸上的怨毒被一种巨大的恐惧所取代。
陆问心的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他终于亲眼见证了陈默口中那种“神识被吞噬”的诡异领域。这比陈默描述的,还要可怕百倍!
这根本不是任何一种他所知的防御法术或神通。这是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更高层次的力量。
自己的“青木锁灵阵”,引以为傲的杀招,在对方面前,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脆弱得可笑。
辰,依旧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没有动一下。
他抬起眼,看向脸色煞白的陆问心,似乎是第一次正眼审视这个对手。
然后,他抬起了右手,伸出食指。
就是这根刚才弹飞了石泰的手指。
他对着陆问心,遥遥一点。
没有惊人的气势,没有华丽的光效。
但在陆问心的灵觉感应中,随着辰这一指点出,他面前的空间,出现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绝对黑暗的“线”。
那条线,比发丝还要细,却比世间最锋利的剑还要致命。它不是能量,也不是实体,它更像是一种……概念上的“裂痕”。
是辰从那庞大的奇点之力中,抽出的一丝最本源的、纯粹的湮灭之力,再以“意志之剑”的形态,凝聚而成。
这是他目前能动用的,最强的攻击手段。
“不好!”
陆问心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机将他笼罩。他想也不想,猛地将手中的碧玉长笛挡在身前。同时,他挂在脖子上的一块暖玉“啪”的一声碎裂,化作一道厚实的金色光罩,将他全身护住。
那是宗主赐予他的护身法宝——金光玉符,足以抵挡元婴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然而,在那道漆黑的“线”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徒劳。
黑线首先触碰到了碧玉长笛。
没有断裂声。
那支由千年温玉炼制而成的上品灵器,在被黑线触碰的部位,直接“消失”了一块,留下一个光滑得诡异的缺口。
紧接着,黑线点在了金色的光罩上。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碰到了冰块,那坚不可摧的金色光罩,在黑线的面前,被轻易地洞穿,没有起到丝毫的阻碍作用。
最后,黑线穿过光罩,点在了陆问心的左肩。
“噗!”
一蓬血雾,在陆问心的左肩炸开。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由藤蔓构成的阵法壁垒上,然后滚落在地。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陆问心口中发出。
他挣扎着坐起,看向自己的左肩。那里,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血肉、骨骼,全都消失不见,伤口边缘平滑,却有一股死寂的灰色气息,正在疯狂地朝着他的体内蔓延,阻止伤口愈合,同时破坏着他的生机。
若不是他在最后关头拼命挪动了半寸,这一指,点中的就是他的心脏!
他会当场毙命!
“师兄!”石泰惊骇欲绝,连忙冲过去扶住陆问心。
陆问心一把推开他,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骇然。他死死地盯着辰,声音因为剧痛和恐惧而颤抖:“你……你到底是谁……这是什么力量……这不是修仙界该有的力量!”
辰缓缓放下了手指。
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陆问心,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宛如在评估一个实验品。
这一指,消耗了他体内近三成的创生之火能量。但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这种眼神,让陆问心彻底崩溃了。
他明白了。
从始至终,对方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什么讨教,什么赌约,在对方看来,都只是一场闹剧。
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存在。
逃!
必须逃!
把这个消息带回宗门,不,是带给整个修仙界!
“走!”陆问心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一声,他捏碎了另一块玉符。
一道白光将他和石泰包裹,空间的束缚被强行挣脱。
“阁下……今日之赐,青云宗……不,整个赵国修仙界,都会铭记!”
怨毒的声音还在院中回荡,两人的身影已经化作一道流光,以比来时快十倍的速度,狼狈不堪地冲天而起,消失在天际。
随着他们的离去,“青木锁灵阵”失去了控制,那些疯长的植物迅速枯萎,化作飞灰,露出了狼藉一片的院子。
辰站在院子中央,看着他们逃离的方向,眉头微皱。
赵国修仙界?
看来,麻烦才刚刚开始。
“辰哥哥!”
房门被推开,阿梨哭着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你受伤了没有?他们有没有打你?”小姑娘仰着头,满脸都是泪水和担忧。
辰低头看着她,心中那因战斗而苏醒的冰冷杀意,在这一刻,如同春雪遇暖阳,悄然融化。
他摇了摇头,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我没事。”
黎爷也走了出来,他看着院中的一片狼藉,又看了看辰,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孩子,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他沙哑地说道,“这里,太小了,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他们这次跑了,下次来的,可能就是整个青云宗了。”
辰沉默了。
他知道黎爷说的是对的。
他可以不在乎青云宗,但他不能让这对爷孙,这个宁静的村庄,因为自己而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连绵不绝的山脉。
记忆是一片空白,前路是一片迷茫。
但,总得走下去。
“我明白了。”他低声对黎爷说。
然后,他蹲下身,看着抱着自己不肯松手的阿梨,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阿梨,我要走了。”
“不!我不让你走!”阿梨哭得更凶了,“你走了,谁陪我玩,谁帮爷爷劈柴,谁……谁再给我变戏法?”
辰心中一动,他想起了那几枚还带着体温的铜板。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放在手心,用创生之火的能量,以一种极其精微的操作,在上面烙印下了一个小小的、散发着微光的玄纹。
这个玄纹,蕴含着他的一丝本源气息。
他将这枚特殊的铜板,用一根红绳穿起来,挂在了阿梨的脖子上。
“这个给你。”他轻声说,“如果以后有解决不了的危险,就捏碎它。”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苏醒后第一个称之为“家”的地方。
他对着黎爷,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转身,一步一步,朝着村外走去。
没有回头。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带着一种决然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