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个壮汉冲上前去把人群冲散，从地上提着那小子手脚丢在街角。
甚至顾振都不知道那小子是死是活。
花车终于越过这些人，缓慢的向前移动，走过不到十米，前边并列两队乐手击鼓吹奏，走在头前。
这时游街才正式开始。
由玉女一把鲜花撒下，祈福消灾，领头的男人一声诵唱“国泰民安”，鼓声一起，全城沸腾。
花车游街只走北川城主通道，行到城门口，作为北境的主帅，赵王李令在城头祭天，献三牲圣果，祭酒礼。
一干庙中长老披上袈裟，坐在这里开坛，由李令主持法会一日经诵，渡长生道经福慧众生。
而顾振作为陪祭，代替虎子和玉女同上城楼向李令进献祭礼。
爬楼梯时玉女时不时转头来看他，转弯处更是挤到他身边，小声的便喊他，“大牛哥哥！”
这个称呼喊的顾振侧目仔细一看，掩在浓妆下这张清秀小脸，不就是…是……
“小九？”
半月前跟这丫头分别的太仓促，他问过桑元，说这丫头是从家里偷跑出来，遇上坏人被拐卖。
当时李牧把人送了回去，他也就没把这小丫头放在心上。
才隔了半月……
顾振刚想问这丫头是不是西河村人，小九悄悄的跟他说，“我娘说，这些坏人要把我们送去山上喂妖怪，娘让我找着机会就跑，你不是有那个会飞的蛇，趁着这城头上高，你把蛇放出来带我们一起跑吧？”
“现在？”
顾振都有些哭笑不得，赶快拉住小九胳膊。
“这么多人，你往哪里跑得掉？听我的，好好献祭礼，别动心思啊？”
似乎他们两人拉扯在一块儿，前面那个戴高帽子的男人头往后面侧了侧，脚下不停爬着梯子，只是眼角余光扫了他们一下。
而两人身后跟着的两个祭庙信徒阴冷个脸，小九一回头，被瞪的害怕，赶快听话的爬梯子。
顾振单手拉着小九，示意她现在说话不方便。
一行人上到城楼给李令献了祭礼，拿到李令手上的通祭文书回转，顾振特意瞟了一眼，没有看见李牧。
接下来，花车绕路在北川城中各主干道都绕行，花车过处花瓣遍地，人声鼎沸。
第一天通绕全城，光是主干道便绕到黄昏时分回转。
顾振骨头都绕的散架了，看前边的光线都是黑的，头脑都被喧闹的人声搅的嗡嗡的疼。
两天一宿没睡，光是在精神边缘疯狂折磨，这种罪，他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遭受。
回到祭司庙所有人都面色惨白，累成了狗。
虎子直接在车上打瞌睡，后来坐不住是顾振抱在怀里抱着回来。
原本他晚上想跟小九聊聊，但实在被折腾惨了，端上来的晚饭是白菜豆腐，别说油，连盐都没一粒放在里面，好在有一碗大米饭。
就这样的顾振跟虎子都吃的狼吞虎咽。
随后是晚课，又是诵经祷告时间，盘腿坐在蒲团上，听那管事敲着木鱼念听不懂的经文。
别说虎子坐不住又哭又闹，连顾振都心烦意乱，暴怒问那管事，“有完没完？”
管事终于睁开眼睛微微一笑。
“心净无为，自然灵台清明，不为外界所扰，你内息烦躁，不妨沉息静气，吐纳归元，听我把这经卷读完，当有所得。”
顾振伸掌按在虎子后心，一屡灵元输送过去，帮他驱散内体烦恶，耐着性子坐了大半个时辰，自己也调动真元行走周身经脉。
只听着那木鱼声好像有魔力一样，有规律的敲一下，停一下，再轻轻击一下，颤颤的音无孔不入，在耳边荡来荡去，时不时侵入他意念，融入周身血脉，一遍遍回荡开。
顾振气血不知不觉被这声音推动，一遍遍萦绕，循环往复，渐入佳境脱出了尘世，整个人都仿佛飘飞起来。
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观花，飞速在眼前闪现而过，一个个记忆深处的人脸显露清晰，又迅速淡去如风。
尘间事，红尘回望，香车宝马玉佳人，一生荣耀终成空，只留下皮囊一具，无有所恋。
也不知为何，竟然觉着惋惜，依依不舍。
顾振单手牵着虎子不放，看着孩子眼中的迷茫之色，四周昏暗混沌一片，竟不知身在何处？
这时传来一声呵斥：“升凡入境，剥一层红尘缘尽，了无牵挂。”
半空中垂下长鞭一条，狠狠抽在他背上。
啪！
如天雷击体的震撼，前尘往事都在这一鞭下破碎无痕，那个声音念叨，“褪骨还母，削肉还父，一身皮囊还了亲恩。”
顾振苦笑道，“父母生而弃我不养，乳婴喂狼，何用还？”
半空那长鞭又“啪”的打下第二鞭。
“教养之情，还于师。”
想到恩师，顾振点头，“该还。”
周遭混沌之气散尽，迎上来鲜花遍地。
“剥二层妄念，除杀戮罪孽，修心性之洁。”
顾振在鞭击下犹豫了一下，毅然道，“我之踏尸山血海，从不曾悔！”
那个声音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顾振凛然仰首迎向天穹，握紧了拳头，“由心之信，不悖天下人，不惧天道昭昭，无愧于心！”
半空那条长鞭疾风骤雨般往他背上不停抽打，鞭落处衣服绞碎，一道道血痕交错。
他终是扛不住单膝跪在地上，手背被人握住，转头时，虎子大眼睛清澈的看着他，两只小手紧紧抱住他拉着虎子这只手。
顾振喘息着对虎子露出来一丝笑。
“别怕，哥哥在。”
他一把将虎子拉进怀里紧紧抱住，用后背扛下了鞭打。
意识模糊中，那个声音质问他，“杀师无情，岂来无愧于心？”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扎在心口，他想起来在藏书阁，翻看书院对顾清风生平的记录，里面就明明白白的记载了“杀师无情”这四字。
恩师因他渡劫失败而逝，这个“杀师”的罪名，他背了千年，也烙在了顾清风的耻辱上。
此时此刻这句话攻破了他的所有防线，顾振惨笑点头，“确曾有愧。”
“该不该剥？”
顾振闭上了眼，惨然道，“这一世唯师命不可违，该还。”
四周的场景再一度转换，大雨倾盆，电闪雷鸣。
顾振站起身，半空中落下是黑色的雨，落在他的身上便钻入衣服，落在地上便是一小团黑气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