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筱柔情绪只低落了一小会儿，但很快便重新开始筹谋逃脱的事情。
既然绍家不能安生待下去，她只能先想办法离开，姑且将这五年光阴熬过去，再另做打算。
至于说现在就跑到京城与荣王相见的事情，她还没这么蠢。
少了共患难的那一道环节，自己现在又只是个模样都没长齐的豆芽菜，别说荣王了，哪怕是个富家公子都看不上她。
所谓一见钟情，无非是见色起意罢了。
绍筱柔对五年后的自己有信心，可她现在缺的就是时间的沉淀。
况且，她志在成为荣王妃，乃至更高的地位。
若是让人知晓，她绍筱柔曾被卖身充作丫鬟，将来哪还有资格被抬上高位？
至于让她再自杀重生，让时间倒流回去这种事。
不到万不得已，绍筱柔根本不敢冒险这么做。
万一她重生的时机不对，重生回原主四岁时，她那会儿可还没穿越过来呢。
到时候，享受这一切的究竟是她绍筱柔，还是原主绍大妮？
*
“嘎吱嘎吱——”
车轮缓缓驶过乡间土路，将地面的薄霜压进泥土中。
绍筱柔此刻被人五花大绑扔在木板车上，车前边是绍爷爷，他正手持鞭子驱赶着老牛，期间，还不时回头警觉地瞄一眼绍筱柔。
不过，绍筱柔这会儿瞧着倒是乖觉，只是静静地蜷缩着身子，将后背紧贴在围栏边，一只手上却悄然攥着一块尖锐的石子。
她低垂着眼眸，耐心地一点点磨着身后的绳索……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绍爷爷赶着牛车并未前往最近的舞阳县，而是转而驶向了隔壁的安羽县。
牛车一路穿过喧嚣的街市，最终停在了一处宅邸外。
绍爷爷猛地掀开身后的草席，拎起人就往宅子里走去。
此时，宅院内恰好有一名脸上长着痦子、身形高瘦的牙人，他看到进来的祖孙二人，挑了挑眉，上前说道：
“老爷子，您是要定活契还是死契？”
绍爷爷看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人，见对方眼眶泛红，满脸哀求之色，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狠下心来，声音沙哑地说道：
“活契，等家里宽裕些了，就来将人赎回去。小兄弟看看，我家孙女能值多少钱？”
那痦子人牙听了，轻笑一声，倒也没有劝说绍爷爷改成死契。虽然自己挣得少些，但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总得给人家留些念想，万一他手中的“货物”想不开寻了短见，损失的可不就是自己的银子了。
痦子人牙唤来一名婆子，让其为绍筱柔仔细检查身体，期间不仅掰开她的牙齿查看，甚至还有专门的郎中为其把脉，以确定她是否患有疾病。
绍筱柔心中满是屈辱，只觉得自己如同被人随意买卖的牲口一般，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对，她早就逃了，又怎会任这些人肆意羞辱。
就在绍筱柔将这些人尽数记在心底，准备将来伺机报复时，那名痦子人牙得知检查结果，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冲绍爷爷竖起三根手指，说道：
“老爷子，你这孙女虽然模样还成，到底年纪太小，身子也过于瘦弱，到了我等手中，若要将其卖出，还需调养一段时间，这可是需要花费钱财的。”
“不过，我这人做生意向来实在，你若同意，我出三两银子买下她，待她被人买走后，你再来我这里，我自会告知你她的去处，你看如何？”
绍爷爷闻言摇头：
“五两，少了我便不卖。”
那人牙见此情形，本欲继续讨价还价，可眼见绍爷爷提起人就要离开，权衡再三后，终究还是点头应下。
双方各自签字画押，留下契书后，便算是完成了交易。
然而，就在那人牙刚刚送绍爷爷离开，转身准备回宅子里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他正要抬脚迈入，迎面却被一块飞来的石子击中额头，随着额头传来的剧痛，一股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到了他的脸上。
还没等他痛呼出声，一道黑影忽然从他身旁飞速掠过。
痦子人牙下意识伸手去抓，裆部却被对方狠狠地踹了一脚，当即跪倒在地，痛得他险些难以呼吸。
可即便如此，他手上的力道也不见丝毫松懈，直到院中婆子赶来将人完全制住，他才彻底松开手。
“放开我，你们放开！”
绍筱柔竭力挣扎，然而除了被人抽了几鞭子外，离大门的距离却越来越远，直至那扇大门紧闭。
“啪！”
“小贱人，收了咱的银子，你还敢跑？”
痦子人牙这会儿缓过劲儿被人扶着坐在椅子上，看到脸上挨了一巴掌，眼神依旧倔强不屈的绍筱柔，冷眼注视半晌，而后阴恻恻地笑道：
“老子本想发发善心，送你去大户人家府上做事，可你偏偏不识趣啊。
既然这样，那就送去青楼接客好了，到了那里，你便是想逃也逃不掉，权当是对你适才犯错的惩戒。”
痦子人牙此时不禁怀疑，刚刚那老头子会不会是故意的，他们祖孙二人在他面前唱了一出戏，想空手套白狼。
那死老头还想求他将孙女送远些？
‘呸，自己偏要让他们颜面扫地。’
想到这，痦子人牙瞥了眼边上站着的一名汉子，淡淡吩咐道：
“老吴，你带着这小贱人亲自往舞阳县走一趟，把她送到咱常交易的那家青楼。”
“告诉那里的老鸨，务必要好好调\/教这丫头，我还等着以后她早点上台开苞呢。”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把我送到那种地方，我道歉，我听话，你想怎么打我骂我都成，只求你千万别把我送到那里去。”
绍筱柔疯狂摇头，那双眼睛里再没刚刚的傲气和高高在上的神色。
可惜，痦子人牙这会儿看到她，就想抬手狠狠抽她几个耳刮子，但看到她的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又舍不得失去大赚一笔的机会。
当下，痦子人牙只掐在她下巴上，笑的一脸和善道：
“啧啧啧，瞧瞧这可怜劲儿，怎么刚刚就不知道乖一些呢？现在求我啊？晚了。”
说罢，他起身冲旁边的婆子，吩咐道：
“你去外边把最近这一批货都叫出来，让她们都看看，不听话的下场是什么样。”
话落，人便叉着腿，慢腾腾拐进后院缓缓离开。
而前院之中，此时只有绍筱柔趴在地上，满脸尽是惊惧之色……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绍筱柔被送到舞阳县，为人类的繁衍事业“进修”的时候。
彼时，远在京城皇宫中，一间住满小太监的庑房内。
绍临深还没睁开眼，脸上就被人泼了一盏隔夜的茶水，冰冷的茶叶黏附在眼皮之上，激得他意识瞬间清醒。
眨了眨眼睛，感受到脸上有异物，绍临深皱着眉，抬起手拂下脸上的东西，入眼便对上一名颧骨高耸、薄唇细眼的年轻太监的目光。
对方察觉绍临深苏醒，挑了挑眉，神情傲慢且带着几分施舍道：
“哼，算你这小子运气不错，赶紧起来随杂家走，稍后可有一桩大机缘等着你呢。”
“待会儿机灵些，日后能否吃香喝辣的，可就全靠你自己的造化了。”
此话一出，绍临深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屋里其余和他现在差不多年纪的小太监们，可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个个恨不能扒到年轻太监跟前，让自己顶上这份好事儿。
他们最大不过十岁，最小才六岁，其中大部分都是家里穷得吃不上饭，被爹娘卖掉，辗转到皇宫里来的。
这个年龄段，虽然对被切了子孙根一事有了朦胧的认知，可还抵不过一碗白米饭在心底的重要性。
只可惜，那所谓的大机缘并非人人皆可消受。
绍临深垂下眼帘，遮蔽住眼底的讥讽，仅默默起身行至年轻太监身侧。
对方见他如此顺从，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微扬下巴，示意道：
“走吧，小绍子，带待会儿到了地方可得机灵点。”
绍临深轻“嗯”了一声，亦步亦趋跟在对方边上。
一路上，两人放轻脚步，尽量贴着宫墙前行，绍临深余光时刻观察着周围环境，将其一一记在脑中。
不消片刻，他们便在一间庑房前停下。
年轻太监当即走到门前，弯着腰小心翼翼敲门，道：
“裴公公，小的听闻您近来身体欠安，特寻了个小子前来听候差遣。不知您意下如何，可要让他进去瞧上一瞧？”
话落，屋内却无半点回应。
外头冷风呼啸，绍临深站在廊下，等了许久，直到手脚都冻得没了知觉，耳边才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
”进来吧。”
“喏！”
年轻太监闻言当即喜出望外，刚刚的沮丧一扫而空，揪住绍临深的肩膀，拽着人快步迈入房内。
甫一入内，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甜腻中夹杂着一丝腥臊，令人晕眩。
绍临深强压不适，紧抿双唇，静静等待时机。
反倒是旁边的年轻太监则是满脸陶醉与艳羡，一见到那位坐在上首处的裴公公，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地，不住地磕头谄媚起来。
绍临深抬眼望去，却见那裴公公是个面上敷着白粉，容长脸，嘴上抹着口脂的老太监。
似是察觉到绍临深的注视，那裴公公眼神锐利地回望过来，眼底透着审视与阴鸷。
然而，当他的目光掠过绍临深的面庞时，眼神忽地一变，就像是一条毒蛇般不住舔舐在人身上，仿佛要将其吞吃入腹般，恶心又黏腻。
那年轻太监见此情形，心知自己赌对了，眼珠一转，立刻抓住绍临深，手掌按在他的肩头，将人用力推向裴公公，口中催促道：
“小绍子，发什么呆，还不赶快给裴公公斟茶。”
这俩腌臜货，当真该死！
绍临深眼神冰冷地扫过年轻太监，倒是将对方吓了一跳，转眼见面前的小子依然老老实实地提起炉子上的茶壶，这才松了口气，只当自己刚才看花了眼。
【自己这回给这老东西送了这么个模样精致的小玩意儿，想来自己的位置能往上提一提吧？】
年轻太监心中开始憧憬未来，然而还没等他高兴多久，一壶刚烧开的热水便兜头从他头顶浇下，烫得他面容瞬间扭曲，张嘴就要惨呼出声。
可他刚张开嘴，就被人塞进一个拳头大的茶杯，令他想叫都叫不出声。
“小兔崽子，你好大的胆子！”
那裴公公见此场景，瞬间起身后退，捏着兰花指斥责绍临深：
“竟敢在咱家面前撒野，看来你是不要命了，今日咱家便要好好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说罢，他就要朝外头喊人。
然而，还没等这老太监出声，绍临深手掌上下翻动，借着袖子遮掩，从空间中掏出药粉，憋住气，飞速撒向屋中二人。
在他还没穿来的那一世，原身为了脱身，可是忍着痛，故意“失手”将热水倒在自己身上，不仅挨了一顿毒打，还被屋里的那些小太监排挤欺负。
若不是原身命硬，可能都等不到被分配去荣王府洗恭桶的时候。
这些，可都是拜他们二人所赐。
那迷\/药挥发很快，不过几个呼吸屋里二人便晕倒在地。
绍临深将他们拖到一处，还贴心的为二人褪去衣物，姿势暧昧的交叠在一处。
紧接着，绍临深才闪身而出，房门半掩，仅留一道巴掌宽的“小”门缝，让门外路过的人也能瞥见屋内的些许春光。
……
绍临深神识外放，一路避开巡逻的侍卫，悄无声息躲进御花园一处假山之中。
幸而他此时虽说是七岁，但其身形模样看上去不过五岁大小，整个人蜷缩进一个小洞内，除了无法活动外，倒是难以被人发现。
他静静蹲守了大半天，耳畔传来附近巡逻之人脚步纷乱的声响，须臾，便有侍卫匆忙朝他来时的方向快步奔去。
绍临深从空间里取出一盒糕点慢慢啃着，心情瞧着倒是不错。
想来那俩腌臜货的事情，被人捅出去了。
当天晚上，绍临深便换上一身自己粗制的夜行衣，避开各处巡逻的侍卫，小心翼翼朝着通往宫外的暗河而去。
趁着无人之际，他迅速戴上氧气罩，背起氧气罐，悄然潜入水中。游了许久，终于在河底找到了通往外界的出口位置。
然而，出口处设有一排坚固的铁栅栏。
绍临深熟练从空间里掏出工具，一点点将其中一根铁棍锯开，直到通道能容纳自己钻出去为止。
“哗啦！”
忽然，宫外的一处河水中，猛的窜出个瘦小的身影，趁着四周无人，他动作矫健地朝着附近的巷子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