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戟缓缓垂下，公孙武峰气息骤然收敛。
下一刻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飞雪之中。
就在他消失的同时，陈汉深快步到了城楼上，正好看到他消失的场面，不由笑道：“大都督还是喜欢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不过，我喜欢。”
话音刚落，却有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不喜欢。”
陈汉深转身侧首陪笑道：“世子...”
“小黑，上。”
陈汉深听到三个字同时，一道黑影咻一声从他面前闪过。
下一刻，一只庞然大物从关城上一跃而下。
“吼！！”
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在关城前炸响。
正在往关城狂奔的数千头地狼在吼声响起的同时，几乎同时栽倒在了地上，在地上连打了几个圈。
地狼背上的雪骑猝不及防下，跟着甩了个狗吃屎。
地狼们缓过神后，往关城方向看去，顿时吓了一个激灵。
如山岳一般的身躯上顶着一张巨大的，惨淡的人脸，人脸对着它们发出了渗人，哦不对，渗狼的笑声。
稍微弱一些地狼立时尿了一地。
圣朝关城前立时弥散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尿骚味。
这些地狼尿到一半都不管，掉头就跑，任由背上被强行绑定雪骑怎么呼喊都不听，朝着汗庭大营方向夺命狂奔！
地狼是异兽不错，可是在山浑这种凶兽面前根本不够看。
别说数千头地狼了，就算是再加十倍，也只能成为山浑的口中餐。
这是源自狼魂最深处的恐惧。
地狼一路狂奔，不仅迅速远离了关城，甚至一头撞进了汗庭的军营中。
数千头地狼虽然不至于对二十里连营造成多大的损坏，也让汗庭军营好一阵人仰马翻。
即便在城头，都能听到漠北人那“乌拉乌拉”惊恐的鬼叫声。
城头上士兵早就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大都督虽然如同天人，毕竟地狼数量太多，伤亡是无法避免的。
可这突然的变化让他们惊得目瞪口呆。
旋即，心中同时生出了捡回一命的庆幸之感。
城头上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小黑不屑地朝着地狼的背影吐了口痰，化作黑风再次回到城头。
陈汉深看着脚下人畜无害，甚至有点可爱，吐着舌头打着哈欠的大狗，神色说不出的古怪。
“世子...”
“你刚才说得什么狗屁紧急军情应该解决了吧？”
张浪缓步踏上了最后一格阶梯，黑夜之前最后一丝光明照在了他的脸上，却让陈汉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陈汉深也是看着张浪长大的，不过他很多时候不在中京，没有伍百里那般对张浪那么熟悉。
可在他的印象中，世子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孩子，可今天从见面开始，张浪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块千年寒冰。
甚至比这冰天雪地还要冷上几分。
见陈汉深依然没有说话，张浪径自越过了他，走到了城墙上，顺着城墙的缺口往下看去。
这时，原本想要悄咪咪干掉地狼雪骑将领，让地狼雪骑迅速崩溃的公孙武峰也缓缓现出了身形，回头往城墙方向看去。
两道目光撞上，天地之间的风雪声仿佛瞬间寂静了下来。
这对数年未见的父子，却是在这种场景下再次见面。
陈汉深知道情况不妙，赶紧让城上的士兵重新回营。
天色渐暗，雪花落下，将两人的头发都逐次染成了白色。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许久，不发一言。
直到最后一丝光亮被云层吞没，公孙武峰才轻声开口道：“你不该来这里。”
张浪也轻声回道：“你不该在这里。”
下一刻，公孙武峰就出现在了张浪的身边。
原本懒洋洋的小黑见到公孙武峰的刹那，就疯狂摇着屁股晃着腰肢走到了公孙武峰身边，两只耳朵瞬间就成了飞机耳，同时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
公孙武峰没有和张浪继续说话，反而蹲下来使劲揉着小黑的脑袋道：
“哟，这个模样还真讨人喜欢，之前就和你说过吧，不要整天挂着你那张死人脸，看了怪膈应人的。”
小黑的狗眼眯成了两道缝，尾巴都快摇成电风扇了，似乎非常享受公孙武峰的抚摸。
张浪对一人一狗的熟络模样没有半点意外，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回中京？”
公孙武峰摸狗头的动作微微一停，随即用最平常的语气道：“你刚才难道没有看见么？战况如此胶灼，我怎么能回中京？”
“可是...娘走了。”
“我知道。”
张浪轻吸了口冰冷的气息，语气也冷了几分：“我说，娘死了。”
“我知道。”公孙武峰依然是这三个字，“在这里，每天都有人死，不是一个，不是两个，是几十个，几百个，甚至上千人。”
“你在或不在，这里依然每天都会死人。”
“可是我在这里，能少死很多人。”
张浪闭上了眼睛，痛声道：“所以，在你心中，娘还不如这些人重要是么？”
“不是。”公孙武峰轻轻拍了拍小黑的脑门，“在我心中，所有人都很重要。”
“包括中京那位？”
公孙武峰没有立刻回答，黑暗中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片刻后，他才缓缓道：“我说过，所有人都很重要。”
“呵呵呵......”
张浪轻笑出声，笑声中听不出一丝感情色彩。
笑声在风雪中分外刺耳，公孙武峰听得心头一阵颤动。
笑声渐止。
张浪深吸了口气，平静道：
“欺负侯府的人，我教训了，打上侯府的人，我杀了，娘的灵柩，我也安葬了。”
“你就在这里，好好地做你的大都督吧。”
“什么时候战死了，我再来给你收尸。”
“只是...你再没有妻子了。”
言毕，张浪毅然转身下城。
刚刚眯眼享受的小黑一怔，随后对着公孙武峰狠狠龇了个牙，用力甩开了公孙武峰的双手，快步跟在了张浪的身后。
黑夜中，公孙武峰依然蹲在雪中，保持着撸狗姿势。
良久。
“哎......”
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