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埔警署的署长李明亮因为妻子华文文的缘故，在问询童佳和陶均乐的时候，是放了水的。
这次带着妻女登门，除了跟妻子一起亲自向童佳和陶均乐夫妻道谢外，也是想让自己的女儿李诗芸来带一带童乐陶。
毕竟李诗芸是土生土长的港城人，对这边的很多风土人情都比较熟悉。
尤其她就读的是演艺学院，比其他学院更容易见识到一些学校里的黑暗面。
自己又是警察，平时经常给女儿科普一些学生妹容易遇到的陷阱。
自己一个大叔去给童乐陶讲这些事情有些奇怪，但自己女儿去就不会奇怪了。
当然，要是两个女孩子能够玩到一起去，投缘的成为好朋友，对他们家未来的发展来说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和妻子也是乐见其成的。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范启临的案子结案了，虽然他们和内地的警方联合调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到范启临跟童佳和陶均乐有任何的关系，最后只能以范启临突然精神失常，陶均乐是被误伤的来结案。
但那天送童佳和陶均乐回家的时候，从陶均乐的言谈之中，他听出来陶均乐不止对案件最后的结果感兴趣，对于范启临之所以会犯罪的原因也是想要了解的。
他今天过来，也就是将一些可以讲的调查过程和结果告诉童佳和陶均乐的。
他说：“这个范启临家里的兄弟姐妹很多，在家里不受重视，从小就喜欢做好事，帮助周围的邻居，赢得许多人的夸奖。
但他赢得的夸奖虽然多，可他家里人却都说他傻。
这让他心里一直很不舒服。
从小跟他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他父亲同事家的女儿，却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去了外地下乡插队。
这让他整个人都变了，不再帮助周围的邻居，反而喜欢去帮助从爪哇国回来的华侨。
还特别喜欢在华侨里找姓陶的男人，时间长了，周围的邻居就都以为他有特殊的性取向，好名声瞬间就变得特别差。
他名声好的时候，家里人虽然不重视他，可好歹他那个父亲还因为这个因素高看他一眼。
但他名声不好了以后，包含他父亲在内的所有家里人都觉得他丢人，不想让他在家里住，就连已经办理好了在他们桂省农场下乡插队的名额都给取消掉了。
明明那个时候他已经跟一个从其他地方下乡的知青确定了感情，很快就要谈婚论嫁了。
就被他父亲做主，送去了粤省，哦，对，就是鹏城的一个小乡村去下乡插队。
为了不去鹏城，他拉着他的女朋友私奔。
但是没跑多远，就被他父亲带着人追上了。
为了那姑娘不受处分，他跟他父亲妥协去了鹏城的小乡村插队。
他前脚才到鹏城，后脚就收到了跟他私奔的那个姑娘嫁给了他弟弟消息。
知道消息的当天晚上他的精神就有点儿不太对劲儿了。
听当地村里的人说，他在床上躺了三天，一口水没喝，一粒米没吃。
后来人都快不行了，送到了医院去，在医院里昏迷了一天一夜。
醒过来后就不再绝食了，给他父亲、弟弟和弟媳，就是跟着他私奔的那个姑娘一人写了一封信。
然后每天就特别认真的学习打渔，不到三天就完全上手了。
上手之后，他成了那个村里的劳动模范。
也有不少人家打听他的情况，想知道他跟家里是闹了什么矛盾，能不能留下给他们家里当上门女婿。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家里又来了信。
除了信，还有他弟弟。
他弟弟的模样比他之前闹绝食的时候还要颓废。
原来是他寄给他弟弟的那封信是信中信，里面说他不怪他弟弟抢了自己的女朋友，但是希望自己的弟弟可以代替自己做一件事情，就是将寄给他的信中的另一封信亲自送到信里的地址去。
结果那个地址是个非常隐蔽的黑市位置。
他给他父亲寄的那封信里，则是说了让他父亲想办法把自己弄回去，自己可以送给他一个大功劳。
那个功劳就是提供了那个隐蔽黑市的地址，他父亲带着人去了，不但把黑市上的人都给一锅端了，还把他弟弟也给送了进去。
他那个弟弟是个占便宜没够的人，见到黑市上那么多东西，用金银就能换，他去过一次后，就经常从家里拿了金银去黑市换东西。
要是他没有那么贪心，应该不会被自己的父亲大义灭亲了。
他们的父亲心也是真的狠，为了自己的名声，不顾自己的儿子才办了婚礼没多久，就说他们没领证，自己儿子还是单身，符合下乡政策，就把小儿子也送到了乡下。
至于大儿子，想调回去是不可能了。
就在小儿子带给范启临的信里跟他商量，能不能调到他青梅竹马那里住。
可范启临看完信后，就直接写了一封信，将自己家里所有藏匿当时一般人家里不应该出现东西的地点全都写清楚，寄给了他们当地的委员会。
这下子，不光是抢了他女朋友的弟弟，为了自己的仕途置他于不顾的父亲都遭了殃。
就连他已经出嫁了的姐姐，有了好工作的哥哥，还有正在上学的妹妹也全都受到了牵连。
他姐姐被婆家撇清了关系，他哥哥被工作单位辞退了，妹妹也被学校里的同学们欺负。
他母亲去见他被关押的父亲路上被人按着石头砸破了头，醒过来后，就不认得人了，只能由辍学在家的妹妹照顾。
他哥哥带着他姐姐偷着跑去了国外。
他之前的女朋友，后来的弟媳，因为范家几乎是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后，在农场里受尽了白眼，实在没顶住，跳了江。
这些细节，鹏城村里的人都不知道，还因为他们农场的人给村里打电话，说需要他们家回去一个壮劳力的时候，主动把机会让给抢了他女朋友的弟弟而夸赞他。
原本也能躲过一劫的他弟弟，因为他表面上的谦让被送回了桂省后的当天晚上，就跟他妹妹一起，被他母亲放了一把火，全都丧命于大火之中。
身处鹏城的范启临知道这些消息的时候，已经跟在鹏城下乡插队的村里的会计家的女儿结婚了，还是做的上门女婿。
也不知道他是抽了什么风，就是那个‘抵垒政策’结束的最后一天，港城政府不是宣布了从那天往后的三天可以宽容一下，也就是到十月二十七号才真正的取消有亲戚在港城的情况下，本人到达港城市区可以获得港城身份证。
他就在知道这个消息的当天，也就是十月二十四号那天，用四个充好气的篮球当救生圈，游了过来。
担心被海景抓到，游过来之后，在附近藏了一天，然后才往市区跑。
可他游泳耗尽了体力，他以为是藏了一天，其实他睡了一天半。
等他赶到市区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二十七日下午四点半了。
他在港城没有直系亲属，也办理不了港城的身份证。
只能在政策的最后一天，成为了偷渡客。
原本入境事务处的人是要直接将人遣送回去的，可那天下午擦着时间过去的人太多了，还有很多带着或真或假的直系亲属在排着队办理身份证，也根本分不出人手来兼顾其他的事情。
这就给了他逃跑的时间。
他跑走之后，一开始是在元朗的一家玩具工厂打工。
存了一些积蓄后，全都寄回了鹏城，算是给了家里的老婆孩子一个交代。
之后，他就跟玩具厂里一个死了老公的女人在一起了。
从那天之后，他在港城用的都是那个女人的老公的身份证。
正好那个女人的老公也姓范，平时叫他老范，倒是也没人觉得有异常。”
“玩具厂里的人，都没见过那个女人原本的老公吗？”童佳忍不住的问道。
她本人是有点儿脸盲的，虽然不能完全认清楚陌生人的脸，但就算从来没讲过话的同事，一个月总会能在一个单位里见你们几次，总能混个脸熟的，不至于一点儿印象都没有，甚至已经被另一个朝夕相处的同事给替代了都察觉不了，这就太奇怪了。
陶均乐觉得李光明刚才说的话太多了，递给李光明一杯茶，说：“茶的温度正好，先喝点儿水。
不好意思啊，我们家没什么人喝咖啡，没办法请你和警署那么好的咖啡。
这茶也不错，尝一尝，要是喜欢，走的时候带一些回去。
跟咖啡换着喝，偶尔换换口味也好。”
李明亮接过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说：“乐哥，再来一杯。”
华文文拍了他一下，说：“这可是武夷山的好茶，得好好品，你这是牛喝水呢？”
“太渴了，太渴了，再来一杯，我一定好好的品。”李明亮不好意思的说道。
陶均乐又给他倒了一杯，这次他喝得很慢，但还是没品出什么味道来，讪讪的笑了笑，说：“确实是好茶，好茶。”
童佳笑了一下，走到里屋去，过了一会儿拿了一小木桶的咖啡豆出来。
将小木桶递给李明亮，说：“这是我们来港城之前，原来的同事从爪哇国寄过来的咖啡豆。
我们家里没人喝咖啡，也没有咖啡机。
刚才我还发愁不知道应该送你们什么做回礼好，这下就不愁了。
你们尝尝这咖啡，要是觉得好喝，以后他们再寄过来了，我就给你们打电话，让你们过来拿，也算是帮我们解决大麻烦了。
要不然这么好的咖啡豆，在我们家放到生虫就太可惜了。”
“那我这可是有口福了！”李明亮开心的说道。
愿意礼尚往来，就代表认下了他们夫妻俩作为朋友了。
至于以后的关系好不好，全看他们平时怎么走了。
知道童佳对于范启临的事情也十分关注，李明亮将咖啡豆的木桶抱在怀里后，又接着说道：“范启临用了他后面那个女人死鬼老公的身份证后，就跟那个女人离开了玩具工厂，两人一起去了九龙城寨住，都一起在九龙城寨里的一个食品加工作坊工作。
一直在那里工作到九龙城寨拆了，才去了脚踏车厂工作。
他是做电焊的，有一次操作违规，弄伤了眼睛，治疗需要很大一笔钱。
那个女人就带着跟范启临生的孩子分了一笔钱离开了他。
这个范启临就拿着假的身份证和钱去住院治疗。
眼睛治好了后，他年纪也上来了，再想进工厂不容易，就去了你们买脚踏车的那家车行，做些运输和维修的工作，平时也住在店里。
听车行的老板说，他经常说自己在梦里遇到了贵人。
贵人给了他一个地址，那个地址藏有很多钱。
他记得梦里所有的一切，连贵人的脸都记得，就是忘记了藏钱的地址。
为了能记起这个地址，他年纪上来了之后，经常去喝酒，就想多睡觉，多做梦。
但觉没睡多少，梦也没有再做到，身体却被酒给拖垮了。
车行老板原来是打算让他做完那个月，就把人辞退了，重新聘请年轻人过去工作的。
结果，运气就是那么糟糕，那个月都没剩几天了，出了那么大的事情。
他是车行的老板，也得跟着承担责任。
前几天我们过去跟他说，范启临是非法劳工这事儿是事实。
他不但要赔偿你们一些费用，还得接受入境事务处和劳工处的处罚。
这几天店面都关了，说是等明天送遣送范启临回去的时候，他要带上有道行的师傅一起去关口做做法事，再去自己店里做做法事。
彻底去掉晦气后，才会重新开始营业。”
“只是把人送回去就完了？不用坐牢？”童佳不太理解的问道。
李明亮说：“他在港城做了三件错事，第一个是偷渡，第二个是冒用他人身份，第三个是伤人。
除了伤人这边，你们要求走了法律程序，已经按照流程走完了。
第一项就是要把人遣送回去，第二项因为没有人追究，当初的医院里也确实是有他冒充那人的死亡记录。
能让他冒出这么多年，也跟医院里的工作失误有关系。
这其中有些关系在，我们不好彻查，人家家属也不追究，我们也就没有必要启动什么司法程序了。
现在只要把人送回去，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至于他在内地犯的错，好像也没什么法律可以约束。
但内地那边已经知道了他精神出现问题的事情，接到人后，再做给测试，确认一定是精神有问题后，就会直接把人送去精神病院。”
其实有的时候精神病院比监狱更难离开，童佳和陶均乐对视一眼，觉得可能从范启临进入精神病院的那一刻起，他们跟书中原来主角的某些联系就彻底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