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结束后，夫妇二人出宫回府。
马车摇摇晃晃。温瑶靠在傅韶景肩头，稍显疲惫。连日神经紧绷，如今稍得放松，困意便袭来。
傅韶景察觉她的倦意，稍稍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接下来，要动那家绸缎庄了吗？”温瑶闭着眼轻声问。
“嗯。”傅韶景低声道，“宫内的线索断了，突破口就在宫外。‘云想衣’必须严查。”
“需要我做什么？”“暂时不用。你好好休息几日。”傅韶景看着她眼下的淡青，语气不容拒绝，“影卫和刑部的人会处理。”
温瑶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便不再坚持。查案非一日之功，确实需要从长计议。
马车驶入王府。傅韶景先下车，然后很自然地伸出手扶温瑶。
管家早已候在门口，面色却有些奇怪：“王爷，王妃，府里来了位客人，已等候多时了。”
“客人？谁？”傅韶景问。
管家压低声音：“是……五殿下府上的旧人，一位姓苏的嬷嬷。她说有紧要事，必须当面禀报王爷王妃。”
傅韶景和温瑶对视一眼，皆感意外。傅知时已被圈禁，其府中众人皆已散尽或下狱，怎会突然冒出个旧仆嬷嬷？还偏偏在这个时候？
“带她去偏厅。”傅韶景沉声道。
偏厅内，一位衣着朴素、头发花白的老嬷嬷局促地站着。见到傅韶景和温瑶进来，她立刻跪下行礼，声音带着惶恐：“老奴苏氏，叩见王爷、王妃。”
“起来说话。”傅韶景在上首坐下，语气平淡，“你说你是五皇子府旧人？有何紧要事？”
苏嬷嬷站起身，却依旧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回王爷，老奴曾在五殿下生母敏妃娘娘身边伺候，后来敏妃娘娘薨了，便被派去伺候年幼的五殿下，直到……直到殿下出事。”她声音哽咽了一下，“府里散了，老奴本已回乡，但近日总觉心神不宁，想起一桩旧事，思来想去，觉得必须来禀报王爷王妃。”
“何事？”温瑶问道。
苏嬷嬷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是关于……关于五殿下并非慕容家唯一血脉的事。”
傅韶景和温瑶神色一凛。
“说清楚。”傅韶景道。
“是。”苏嬷嬷道，“敏妃娘娘入宫前，在慕容家有一同胞妹妹，名叫慕容婉，年纪稍小，据说自幼体弱，鲜少见人。但在敏妃娘娘入宫后不久，这位慕容婉小姐就突然‘病故’了。慕容家办得很低调。”
“这有何奇怪？”温瑶问。
“怪就怪在，”苏嬷嬷压低声音，“老奴有一次无意间听到敏妃娘娘和心腹老仆哭诉，说对不起妹妹，让她年纪轻轻就不得不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当时老奴没敢深想，如今想来，那位慕容婉小姐，恐怕不是病故，而是被慕容家秘密送走了！为的是……给家族留一条额外的血脉后路！”
傅韶景眼神骤冷：“可知送去何处？可有特征？”
苏嬷嬷摇头：“具体去处老奴不知。只隐约记得，敏妃娘娘那次哭诉时，反复摩挲着一块小小的、弯月形的白玉佩，说是她妹妹自幼贴身佩戴之物……特征……老奴只记得，那位婉小姐左手手背靠近腕处，似乎有一小块红色胎记，形似花瓣。”
又一个慕容家血脉！而且可能一直隐藏在民间！这绝对是个重大消息。
“你为何此时才来告知？”傅韶景追问，目光如炬。
苏嬷嬷又跪下了，泣声道：“老奴害怕……慕容家势大，老奴人微言轻，说了也没人信，反而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如今五殿下倒了，慕容家也败了，老奴想着……想着或许能赎点罪过……又怕那另一位血脉……万一心存怨恨，将来再起风波……”
傅韶景沉吟片刻。苏嬷嬷的话，逻辑上说得通，也与慕容家狡兔三窟的风格吻合。
“此事还有谁知？”“应……应无人知晓了。当年知情的老人，恐怕都已不在了。”苏嬷嬷道。
傅韶景让人带苏嬷嬷下去休息，并严加看护起来。
厅内只剩夫妻二人。“你怎么看？”温瑶问。“宁可信其有。”傅韶景神色凝重，“慕容婉……手背花瓣胎记……弯月形白玉佩……若此人真存在，且被慕容家暗中培养，其威胁可能比傅知时更大。因为她完全在暗处。”
“而且，‘云想衣’的出现，宫中闹闹鬼，时间点都太巧。”温瑶接口，“像是有人在故意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或者……在试探什么。”
傅韶景点头：“看来，清查不能只盯着明面上的‘云想衣’了。必须双管齐下。明面由刑部继续查绸缎庄，暗地里，我们要全力寻找这个可能存在的‘慕容婉’。”
寻找一个几十年前就被送走、只知道可能特征和一块玉佩的女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傅韶景立刻调动影卫资源，秘密调查慕容家旧年仆役、姻亲等一切可能知情人，试图找到关于慕容婉去向的蛛丝马迹。同时，也让人留意近年来是否有符合特征的可疑人物出现。
温瑶则回了趟温府，借口看望母亲，实则动用温家商行遍布各地的信息网络， subtly打探类似特征女子的消息，尤其是与纺织、绸缎、香料相关行业。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紧绷的状态。但比起之前的刀光剑影，这次的调查更像是一场无声的暗战。
这日，温瑶正在王府查看各地温家商铺送来的简报，忽然被一封信吸引了注意。
信是江南锦绣行大掌柜周诚寄来的例行汇报。末尾附言提到一件小事：近日苏州分行接待了一位颇为特别的客户，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妇人，气质不凡，定制了一批极其昂贵的苏绣，要求独特，且付账爽快。分行掌柜无意中瞥见那妇人挑选丝线时，左手手背似乎有一小块红色印记，但因只是一瞥，并未看清具体形状。
温瑶的心猛地一跳！苏州！慕容家祖籍便是苏州！年龄吻合！手背有红色印记！
她立刻拿着信去找傅韶景。
傅韶景看过信，眼神锐利起来：“苏州……确实可能。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他立刻下令，“让江南影卫立刻暗中查探这位妇人的详细情况，住处、行踪、背景，越细越好！但绝不可惊动她！”
命令很快通过秘密渠道发出。
等待回音的日子变得有些焦灼。傅韶景表面依旧处理公务，温瑶则打理王府，但两人都心系江南。
十日后，江南密报终于送回。
消息确凿！那妇人化名“苏婉”，约莫五年前迁居苏州，独居于一处幽静宅院，深居简出，但与苏州织造局几位退下来的老匠人过往甚密。影卫设法确认，其左手手背确有一小块形似梅花的红色胎记！而且，她似乎对慕容家旧事颇为熟悉，曾向老匠人打听过慕容家祖传的几种失传染织技法！
几乎可以断定，此人极有可能就是那个被送走的慕容婉！
“终于找到了。”傅韶景看着密报，语气冰冷。“要立刻抓捕吗？”温瑶问。“不。”傅韶景摇头，“她潜伏多年，此时现身定制昂贵苏绣，还打听旧技法，行为反常，恐怕另有图谋。抓她容易，但她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慕容家残余的资金是否由她掌管？必须放长线，摸清她的全部底细和目的。”
他下令江南影卫继续严密监视“苏婉”的一切动向，记录所有与她接触的人，但按兵不动。
又过了几日，监视有了惊人发现——“苏婉”近期频繁与一个京城来的行商秘密接触！而那行商，经查证，竟与“云想衣”绸缎庄有资金往来！
两条线，在此刻交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