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荣被乳母抱进了屋，瞧见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如纸的姐姐哭的更厉害了，“皇额娘！皇额娘你醒醒！”
“皇额娘，惠荣害怕！求求你了，快醒醒吧！”
惠荣被放到姐姐床边，揪着乳母的裙角，没多时便哭得嗓子都哑了，乳母心疼的看着却也不敢伸手把她抱起来。
我站在正殿望去，那小小的身子跪坐在地毯上，哆哆嗦嗦地啜泣着，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来。
匆匆几步我到了惠荣跟前，俯身把她抱起来轻轻拍了拍后背，“惠荣不哭，都是元娘娘不好，元娘娘是担心你皇额娘才跟你着急的，元娘娘给你道歉。”
惠荣在安抚下渐渐地平息的哭声，身子却还是一抽一抽地缓不过来，“惠荣不听话，去了湖边玩，皇额娘是不是生惠荣气才不愿意醒？”
“不会，皇额娘疼你，怎么会生你的气，皇额娘只是病了。惠荣身子不舒服的时候是不是也不愿起来？”
“但是皇额娘来看惠荣，惠荣很快就好了。所以，我在这陪皇额娘说话，皇额娘是不是也能很快好起来？”
“会的，皇额娘惦记你，一定很快就能好的。”
惠荣就这么趴在姐姐的床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两人一起玩耍的往事，可直到日头高高的，姐姐也一直未曾醒来。
这孩子说着说着又开始落泪，哭了一会后，慢慢止住了眼泪继续说着，直到几个来回后，渐渐疲累地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抱公主回去吧，睡上半个时辰再起来，用些午膳，按照时辰把药喂下去再睡。若是她愿意再来，也别拦着。”
“是。”乳母将薄披风盖在了惠荣背上，裹住抱了出去。
虽然暑热还没完全散去，但姐姐体弱，景仁宫除最热的那半月外，几乎从不用冰，殿里闷热，惠荣一番哭闹出了不少细汗。
这乳母也还算细心，不然依着前头出的这样的大事儿，只怕早就活罪难逃。
姐姐这一昏就足足睡了两日，这期间我除了回承乾宫换下了一直穿着的礼服，几乎一刻也不断地守在了这边。
碎玉轩那边操持着惠妃的后事，敬妃偶尔过来请示一些拿不准的事项。各宫的嫔妃还算消停，几乎全都守在自己宫里。
胤禛服着太后的丧，宫里又刚没了一个高位的嫔妃，皇后也病着，自然没有人会不识趣地蹦跶出来去给自己惹事。
“剪秋，养心殿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回娘娘，皇上这两日除了上朝几乎都在养心殿闭门不出。”
“皇上可召了嫔妃伴驾？”
“不曾，晌午时康常在去养心殿给皇上送点心被斥了出去。昨儿甄氏去请安皇上也没见。”
想来胤禛这会正呕着气，等着姐姐去跟他认错，去向他低头。只可惜，恐怕他一时半会等不到了，姐姐正被他气的急火攻心，昏迷不醒着。
“本宫知道了。让小厨房送一份杏仁露来，这几日皇后一直睡着，醒了总得吃点喜欢的。记得温着些，姐姐脾虚，食不得凉的。”
“娘娘，皇后....”剪秋欲言又止。
“去吧。”
从那日胤禛离开后，姐姐吐血昏迷便再不曾醒来，药也是喂不进嘴。方通敏每日来施针，盼着能通过对穴位的刺激让姐姐自己身体能有些修复之力。
但若是她始终昏迷着，这些办法只怕也撑不住太久，方焯的原话是，“若娘娘迟迟不醒，待自身精元耗空，只怕也会在睡梦中离世。”
姐姐的身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衰败的呢？在王府时，一次小产，一次难产，本身就折损了她的身子，不过那会还算年轻，仔细地将养了几年，便也恢复了不少。
而从惠安离世，姐姐大病一场后，精神大受打击后，身子确实大不如前了，但也不至于衰败到如此程度。
在景仁宫闭门清修那近两年的时光，我也是时时地叫太医去请平安脉的，那时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
我只记得姐姐畏寒，时近五月还抱着手炉，才过八月便着了披风，夏日早早地停了冰，才到冬日便点上了地龙。
原来她的身子早就经不得折腾了，只是我一直不曾发现，或者，是我从不觉得她的身子已经到了如此不堪的程度，所以一直未曾在意。
我的心里始终是愧疚的，当初我被胤禛设下的层层迷雾误导亲手害死了这世上最后一个爱护我的人，而如今，因为我的疏忽还要再次失去她吗？
“宜修，别哭。”她虚弱的声音轻轻响起，却没有逃过我的耳朵。
“姐姐？”我猛然抬头，喜悦溢于言表，“姐姐你醒了？”
姐姐抬起手想抹去我的眼泪，却没什么力气，我低下头，凑到了她的手边。
姐姐的手心因为发热有些烫，指尖却是凉的，五指纤细地近乎有些骨感，我感受到手指轻轻地拂去了我脸颊上的泪珠。
“别哭，我的妹妹，一向是最坚强的。”
这话一出口，却让我的眼泪落得更加难以抑制，“姐姐，你可想吃些什么？这几日你一直睡着，是不是饿了？我准备了你喜欢的点心和汤羹，你吃一点？”
“姐姐不饿，姐姐有些话想对你说。”
“先吃点东西好不好？或者喝两口参汤？”
她的手从我的脸上划过，落在了我扶着床边的手上，用尽全力握了握，“宜修，我怕有些话我再不说，便再也来不及了。
“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入王府后你终日郁郁寡欢。梦见弘晖夭折你悲痛欲绝。梦见我难产而死。梦见你煎熬半生。梦见你含恨而终。
“我骤然惊醒心中一阵后怕，我心疼自己坚强努力的妹妹被命运折磨的面目全非。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忍心见你如此痛苦，我最最疼爱的妹妹，不应该受如此磋磨。
“好在，好在一切都是假的。
“好在我们姐妹同处三十余年相互扶持，好在你有弘晖行孝膝前儿孙满堂，好在此时你陪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