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别强调,“你立刻让人去补办一张针对赵德海住宅的《搜查令》!手续必须补齐!免得日后被人抓住小辫子,反咬你一口!”
张建安这番带着明显不满和“阴阳怪气”的吩咐,也情有可原。他本意是想在纪委岗位上安稳度日,能不惹事就不惹事。
结果孙哲文为了推动锂业调查,一次次把他推到前线;现在杜明渝又捅出这么个程序上的娄子,逼得他不得不亲自下场来“擦屁股”,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杜明渝心里也清楚,张建安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他只能忍气吞声,陪着笑脸将张建安送出了门。
看着张建安的车子离开,老杨这才真正松了口气,走到杜明渝身边,小声请示道:“杜区,张书记让补开搜查令的事……”
杜明渝没好气地挥挥手,把一肚子火发在了流程上:“还能怎么办?按他说的办!马上让法制科的人准备材料,我去找人签字!尽快把手续补上!”
这场充满波折的搜查,终于在纪委的介入下,以一种略带狼狈却总算合规的方式,暂时告一段落。
赵德海被纪委工作人员从青云山宅院带走的消息,在开州某些特定的圈子里悄然传开。一直坐镇酒店、密切关注着赵帆案件进展的律师张兴才,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种微妙而危险的变化。
他放下手中正在研究的案卷材料,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一种职业性的、对危险极度敏感的直觉告诉他,情况正在起变化,而且是非常不利的变化。他靠在椅背上,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赵德海被纪委带走了……” 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笔来自赵德海的天价律师费,现在看来,恐怕不是那么好拿的了。
问题的关键,已经不再是他能否凭借精湛的辩术为赵帆在刑案中争取到一线生机——尽管这依然充满挑战——而是,支付这笔巨额酬劳的“金主”赵德海本身,很可能要倒台了!
一个被纪委盯上、并且被正式带走调查的人,意味着什么?张兴才太清楚了。这绝不仅仅是简单的“协助调查”,而是组织上已经掌握了相当程度的证据,启动了正式的审查程序。
在当下的政治生态中,一旦被纪委如此公开地带走,能够全身而退的几率微乎其微。赵德海这棵发财树,此刻已是风雨飘摇,自身难保。
如果赵德海最终被坐实严重违纪违法,那么他名下的资产很可能被冻结、没收。到时候,答应支付给自己的那笔天文数字的律师费,极有可能变成一张永远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
自己这趟开州之行,辛辛苦苦,甚至不惜动用一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辩护策略,到头来很可能只是白忙一场,甚至……
他想到更深的一层,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如果赵德海的案子牵扯出更严重的问题,比如行贿之类的,那么自己收取如此高额的“律师费”,会不会也被牵连进去,被解释为某种形式的“洗钱”或“利益输送”?虽然他对自己的合同和收款方式有信心,但一旦被卷入这种风暴中心,很多事情就由不得自己控制了。
这种强烈的不安感让他如坐针毡,再也无法安心研究案卷。他必须立刻搞清楚赵德海目前的准确状况!他首先想到的是联系赵才福。作为赵德海的儿子,他总该知道些内情吧?
电话接通后,张兴才强压着焦躁,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道:“赵先生,你好。我听说令尊赵老好像被有关部门请去了解情况了?你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吗?现在情况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赵才福,却是宿醉未醒般的茫然:“啊?张律师?我爸?被带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我不知道啊!我这两天都在和朋友谈生意,没回家啊……不会吧?你是不是搞错了?”
张兴才听着赵才福这番一问三不知、甚至有些迟钝的回答,心彻底沉了下去。他强忍着骂人的冲动,耐着性子又追问了几句,结果赵才福除了表示惊讶和不信外,提供不了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张兴才终于明白,这个赵才福根本就是个蠢货,对面临的危机毫无警觉,甚至可能连基本的利害关系都搞不清楚。
挂掉电话,张兴才意识到,不能指望赵家的人了。他决定亲自出面,以赵德海代理律师的身份,试探一下官方的口风。
他拨通了开州区纪委对外公布的办公电话:“您好,我是省城天盾律师事务所的张兴才律师。我依法接受赵德海先生家属的委托,担任其法律顾问。我想了解一下,贵单位今天是否‘请’赵德海先生前去协助调查?如果确有此事,他目前身处何处?涉嫌何事?我们律师有权依法了解相关情况,并申请会见。”
然而,电话那头的回应,却是冰冷、程式化且不留任何余地的:“对不起,张律师。关于您询问的情况,我们不清楚。无可奉告。”
说完,对方甚至没有给他再次开口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忙音,让他瞬间透心凉。
“不清楚……无可奉告……” 张兴才握着话筒,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这种回应,本身就是最明确的信号!
纪委的态度如此强硬和回避,只能说明赵德海的问题非常严重,调查正处于高度保密和关键阶段,根本不允许外界有任何探听和干扰的可能。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将张兴才紧紧包裹。他擅长的是在法庭之上,依据《刑事诉讼法》的条文,与公诉方进行唇枪舌剑的博弈,寻找程序漏洞和证据瑕疵,为当事人争取最大权益。那是建立在法律规则框架内的对抗。
然而,纪委的调查,完全是另一套逻辑和规则。那是一个更讲究政治纪律、更注重内部审查、对外界律师介入极其谨慎甚至排斥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