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貂腾空而起，破开阴霾，凛冽寒风被无形气墙排开，龙首之上，众人衣袂翻飞，却感受不到丝毫冷意。
下方苏云市的灯火逐渐缩小如星子，天幕近得仿佛触手可及。骤然间，四面八方无数烟花同时炸响，绚丽的火光将每个人的脸庞映照得明明灭灭。
“好漂亮！”上官柔倚在江独身边，眼眸亮晶晶的。
姜清颜安静站在另一侧，冰蓝眼眸倒映着漫天华彩，唇角微微扬起。
洛鸢则试图将江独的手臂抱得更紧，被上官柔瞪了一眼后，反而得意地挑眉。
江弥月和小呦好奇地探头张望，上官阳和董茵则兴奋地指着不同方向的烟花。
这一刻，温馨洋溢在天空。
江独看着下方，眸光闪烁，目光回到身边，一一落在每个人的身上，良久，不知在想什么的他露出一个淡淡的浅笑。
“你笑什么？”
一道幽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是龙背上的任何人，而是来自江独的心底。
确切来说是白发江独心口处的武祖心脏。
“开心，就笑，很难理解吗？”白发江独面色如常，仿佛习以为常，并不意外。
“这还是第一次见你笑，要不是吾与你心脉相连，还以为你没有情感。”
“不，我刻意把这具分身的精神，情绪隔离开来，就是防你的。”白发江独直截了当地说道。
那声音停顿了一会儿，这才又说道：“那你现在是在演给我看？”
“不对，吾真的感受到了你真正的情绪，这种幸福感骗不了吾。”
“如果你这都能伪装，那吾倒是可以考虑取你而代之。”
“呵，如果你能做到大可去做。”
白发江独也不虚对方，轻笑一声后回道。
他知道对方的身份，武祖心脏，能从其中发出声音的自然就是武祖。
不过此时的武祖不过是其残魂的残魂，连记忆都不完整，就记得自己的身份，其他一概不记得。
对方在一个月前苏醒，自称武祖，认为江独获得了他的传承，要收他当亲传。
然而当江独问及他到底会些什么，他却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
当时的江独很无语，相较于他想象当中大义凛然的武祖，这个看起来还没有诈骗电话专业的武祖更像是一个刚入行的新手骗子。
但他坚称自己是武祖，江独倒也没有执意为难他，无论他是真武祖还是假武祖，这心脏做不得假，魂祖也没有必要骗他。
江独并不想跟别人共用一个身体，想过将其剥离出去，但具体的方法他又实在不会。
况且这具分身已经和心脏血脉相连，他也舍不得将这枚心脏再剥离出来，所以只能将这具身体的意识隔离开来。
且在体内种下了一种特殊禁制，这种禁制无关武道，毕竟对方可能是武祖，对武道肯定比他了解。
也不是魂修手段，顾及到武祖和魂祖二人有交情，武祖很可能也了解魂道一脉的东西。
所以他使用了异能，还上了一些其他手段，跑了一趟京都研究所，让方欣安给他这具身体植入了一枚控制芯片……
不过经过了这一个月他发现这位武祖的确不简单，哪怕是失忆，哪怕灵魂残缺，其在武道上依旧天赋异禀，在江独修炼时总是能够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的问题。
听了他的话，那道声音沉寂了下去，似乎又沉睡了，对方是一抹残魂，时常陷入沉睡。
江独也不甚在意，目光继续放在天空，还有家人身上。
蓦地，武祖的声音再度传来：“其实小子，你该明白，你与他们不是一路人，未来你的成就，绝不是他们能够跟上的，甚至连仰望你的资格都没有。”
“大道无情，回首无故人，只当红尘炼心，切莫动了真情。”
白发江独沉默，眼神飘忽不定，“前辈。”
这一声前辈让武祖猝不及防，因为这还是对方第一次跟他这么客气，之前都是他说一句对方接一句，也没有太多尊敬。
这一下子尊敬起来反倒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什么…什么事？”
白发江独继续说道：“如果我一直走下去，会有一天长生吗？”
“会，等你达到吾生前的境界，与天地同寿，如若你能成就一道之祖，与大道长青。”
“很强吗？”
“当然很强！”
“那能逆生死，转轮回吗？”
“那……等等，你什么意思？！你该不会——”
“小子，强行干涉寿命，有伤天和，天厌地弃，完全没有必要……”
话未说完，江独便强行打断：“无所谓，我还没有想那么远……”
话落，他的眼神便陷入了一片空洞，眸中倒映着烟花，却不知在想什么。
靠，你分明就在想！
武祖的声音陡然严肃：“小子，你莫要犯傻！逆天改命乃禁忌中的禁忌，纵是吾全盛时期亦不敢妄为！你可知那要付出何等代价？”
白发江独眸中空洞散去，转而化为一片沉静，他望着洛鸢悄悄将脑袋靠在上官柔肩上、又被对方嫌弃地推开，嘴角不自觉微扬。
“代价？”他在心中淡淡回应，“无非不够强。”
“荒唐！”武祖怒其不争，“你乃万古难遇之才，身负三大传承，更有……更有吾之心脏！未来注定凌驾众生之上，岂能为凡俗之情自毁前程？！”
“他们不是凡俗。”江独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们是我的家人。”
武祖一时语塞，半晌才幽幽叹道：“痴儿……你终究会明白，大道独行，方是至理。”
“若大道独行。”江独忽然反问，“那追求长生，追求力量，又有何意义？”
“你又为何困于一隅，落得如今的下场，你又为何身死道消？”
武祖再次沉默。这一次，他的沉寂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久。
烟花渐熄，夜空重归寂静，唯有脚下苏云市的灯火如星河铺展。小貂发出一声悠长龙吟，穿透云层，仿佛在回应着某种召唤。
就在这时，武祖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少了几分缥缈，多了几分凝重：“或许……你说得对。”
这次轮到江独略显诧异。
“吾残缺太甚，记忆混沌，”武祖缓缓道，“但方才观你心绪，恍惚间忆起些许碎片……似乎吾当年，亦有无法割舍之人。”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一丝追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