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乘风立在那里，终是没被带走，雅典娜深吸了一口气，眉头舒展开来。
先前被那句“塔尔塔罗斯”搅起的惊涛骇浪，此刻却敛成深潭里的微澜。
只是那潭底深处，似乎还沉着些什么，不肯轻易示人。
“你叫什么名字？”
她先开了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远处隐约传来的嘈杂声。
这显然不是单纯的好奇。
更像是一种姿态，一种将方才那场难堪争执揭过，重新开始。
智慧女神向来懂得在恰当的时候，用最体面的方式推进事情。
乘风迎上她的目光，平静地开口，“在下乘风。”
“乘风……”
雅典娜轻声重复了一遍，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这名字，倒和他用一枚铜钱便想定乾坤的随性，有几分相衬。
她目光扫过他身上那件样式奇特的衣袍，又落回神庙那一根根雕满浮雕的廊柱上。
“你喜欢神庙？”
这话听着像是随口一提，却藏着点试探的意味。
乘风看了她一眼，随口而出，“久仰智慧与战争女神之名，一直未曾得见神颜，特此前来拜访。”
闻言，雅典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灰蓝色的眸子里漾起了光亮，那不是神力的辉光，而是从心底透出来的暖意。
连带着她紧抿的唇角，也微微向上弯了弯，柔和了平日里那副冷硬的轮廓。
她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轻快。
“看来，我并未让你失望。”
乘风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周围的人影越来越密。
朝拜的人群如同溪流汇入江海，朝着神庙涌来。
朝圣者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全都向这边看来。
雅典娜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虽不避讳凡人的敬仰，却不喜在这种场合被过多窥探，尤其是在她想与乘风多说几句的时候。
她目光投向远方，那里，帕尔纳索斯山的轮廓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德尔菲圣所便藏在那山间的裂隙之上，向来是她静思的去处，人迹罕至。
“此地人多，不便深谈。”
她收回目光，看向乘风，“德尔菲圣所那边清静，我带你去。”
乘风自不会拒绝。
他本就想通过这位女神探听一下至尊玉的下落，能在更清静的地方细谈，自然更好。
更何况，从她方才的反应来看，其实并无审判之意。
他点了点头：“也好。”
雅典娜眸子里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她抬手，对着旁边的猫头鹰轻唤一声。
猫头鹰像是听懂了她的言语，蹲身匍匐于地。
雅典娜轻盈地跃上猫头鹰的脊背，回身看向乘风。
“上来吧，坐我身后。”
她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身上的长袍被风吹得微微扬起，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
只是耳根处，却悄悄泛起一抹极淡的红晕。
“高空风大，抓好我，莫要掉下去。”
显然，她并不清楚乘风的实力，真把他当成了普通凡人。
能够想象到，这位奥林匹斯山骄傲的女神说这句话时，心里定是经过了一番不小的挣扎。
乘风迟疑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这还不算薄的脸皮，在这西方天地，有些不够用了。
连三处女神之一的雅典娜，都如此大方，自己再矜持下去，还算是男人吗？
终是没有再多想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纵身一跃，上了巨鸟的脊背，小心翼翼地坐在雅典娜的身后。
“坐稳了。”
话落，雅典娜拍了拍猫头鹰的脖颈，大鸟振翅而起，强劲的气流将两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低头望去，脚下的神庙与人群迅速缩小，化作一片模糊的光斑。
远山如黛，云海在脚下翻涌。
雅典娜的长发被风吹起，拂过他的脸颊，带着一股清冽的橄榄叶香气。
那香气与他来自东方的清雅韵味，奇异地交融在了一起。
飞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的山峦间已能望见德尔菲圣所的轮廓。
闲着也是闲着，乘风正想问问至尊玉的下落。
突然，远处的天际骤然撕裂开一道刺目的金光。
速度之快，如流星坠地，裹挟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刺而来。
乘风瞳孔微冷，已经看出，那金光的核心，是一支裹着烈焰的金箭。
目标赫然是他的胸口。
他淡然一笑，并未理会。
穿越诸天裂隙时，比这凶险百倍的境况都遇过，不过是一支小小的金箭而已。
“阿波罗，你疯了？”
雅典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怒与错愕。
那箭上燃烧的太阳图腾，太过明显。
除了那位掌管光明与射术的神只，谁还能射出这般带着炽烈神力的箭？
她来不及细想阿波罗为何突然发难，身体已先于理智行动，急忙侧身催动猫头鹰向左侧急转。
巨鸟的反应极快，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金箭。
箭镞擦着猫头鹰的羽翼飞过，带起的热浪灼得几根羽毛瞬间蜷曲焦黑。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然，那支金箭却像长了眼睛一般，在空中硬生生折转了个方向。
箭尾的羽毛发出一阵嗡鸣，如同一道追踪的流光，再次呼啸着扑来。
这一次，是乘风的后脑。
雅典娜未再迟疑，将手一招，埃癸斯盾牌出现手中。
盾牌中央，美杜莎的头颅泛着冷光，蛇发根根扬起。
雅典娜快速转身，挥盾挡在乘风身前，高耸之处几乎贴着他的胸膛，温热的呼吸拂过了脖颈。
乘风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抹骤然贴近的温热。
那不是寻常的暖意，而是裹挟着她发丝间类似橄榄枝的香气，一并拂了过来。
她呼吸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急促，像是在经历一场急奔。
被一位女神这般护在身前，倒是穿越以来头一遭。
这感觉……不坏。
乘风依旧没动，只是唇角的弧度淡了几分。
\"当！\"
那金箭撞在了盾牌上，火星溅起，终于掉落于地面。
紧接着，一道金光在云层中闪烁，云层里走出个身穿金袍的男人。
其金弓还握在手里，腰间的七弦琴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