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没两天,棠许正在上班之际,手机忽然就收到了一条推送。
看见推送的瞬间,棠许眼眉控制不住地跳了跳。
是燕氏股东赵晋生的消息。
虽然那天在“椿山”,棠许就已经知道了这个赵晋生会有一些丑闻被爆出来,但是她显然低估了那个这桩新闻“丑”的程度。
身为燕氏股东之一的赵晋生被爆出性犯罪大丑闻,舆论瞬间爆炸。
因为案件受害者过多,性质实在是恶劣,在网络上引发了巨大的讨论量。
棠许在网上浏览相关讯息的时候,始终控制不住地眉头紧锁。
除了关注事件本身,赵晋生燕氏股东的身份也引起了一定程度的关注。
但说到底这还是赵晋生个人的问题,虽然燕氏股价也因此遭受了一些震荡,但是整体来说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
燕氏公关部对外发布了一则声明,整个事件看起来就和燕氏没有太大关系了,大家的注意力也愈发集中在了案件本身。
然而谁都没有料到的是,赵晋生事件竟然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在那之后没几天,忽然又有消息传出,赵晋生事件的犯案人员并不只是他一人,还有好几名共犯同样牵涉在内!
一时之间舆论哗然,众人纷纷讨论起了其他共犯,并且试图通过赵晋生的社交网络抽丝剥茧地挖掘与排查其他人的身份。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赵晋生的燕氏股东身份瞬间被放大,和他交好的好几个燕氏股东都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虽然仅仅只是怀疑,但是潮水般的冲锋还是就此涌向了燕氏。
然而燕氏毕竟在淮市扎根多年,底子也足够厚,纵然受舆论影响,市值连续蒸发了两天,但对于燕氏来说,并不算什么特别大的危机。
按照从前的经验,发生这样的事情,股价即便接连受挫,在舆论过去之后,也会渐渐趋于稳定。
虽然攻击的声音依旧持续,但是从燕氏的发展历程看,没有人觉得这一偶发事件会对燕氏产生太大的影响。
棠许对此次事件虽然也关注,但是并没有跟燕时予讨论过什么——
一来对这样可以直接盖棺定论的恶性事件她不想发表任何意见,二来受这件事影响,燕时予那几天都很忙,有一天晚上甚至都没有回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棠许觉得有时间还不如让他多休息休息,也无谓再就这样的事情去跟他讨论什么。
况且如果爆出这件事是在他一系列计划之中的,那棠许觉得自己只需要等待结果就好了。
又两天之间过去,公众终于等来了官方对于这次案件的通报。
通报之中明确指出,此次涉案人员除了赵晋生之外,另有几名共犯也已经到案,而燕氏和赵晋生交好的数名高管赫然在列!
一瞬间,舆论再度被彻底引爆。
民众积攒了数日的愤怒情绪瞬间就拧成了一股绳,重重挥向了燕氏这一个集体。
各方声音呼吁着要挖出所有参与的犯罪者,要深挖燕氏高层的犯罪证据,一时之间,燕氏仿佛成为了全世界攻击的对象。
燕氏股价瞬间大跌,各方利益相关人员全都备受瞩目,成了财经媒体争相想要访问的对象。
这其中自然以行政总裁燕时予的态度最受关注。
然而从前一向和媒体交好的燕时予,在事发之后却采取了回避态度,没有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甚至在公司内部也没有只言片语流传,一时之间,舆论更是甚嚣尘上。
尽管公关部依旧及时发布了声明,表示燕氏会永远支持公义和法办,但在外界看来,这样的官方说辞没有任何意义,从舆论和股市的表现来看,这样的声明也没有起到任何“救火”的作用。
偏在这时,还发生了另一桩火上浇油的事件——
一名燕氏股东因为自己的利益受到影响,原本就积了一肚子气,再加上被媒体和舆论围追堵截多日,早就已经忍无可忍,某日在饭局之上忍不住发泄了一通——
“这些网民就是一些乌合之众,那些个底层人哪里会知道上层的游戏规则。那些上市公司的高层有几个是经得住查的?要查就建议他们查个彻底,干脆把境内所有的上市公司都彻查一遍,看看到底是这些公司先死,还是那些蝼蚁先死!”
这原本是一席在私人聚会上的言论,然而这不知道被什么人给爆了出来,说出这句话的视频片段被疯狂转发和流传,短短几个小时就引发了更大的舆论风暴。
一时之间,燕氏成为了众矢之的,被围追堵截,更有甚者叫嚣着这样的公司就应该彻底死掉烂掉,呼吁民众一起抵制燕氏,来实践一下那位股东口中所说的——看看是谁先死。
当燕氏成为舆论风暴的中心之时,燕时予却依旧保持着沉默,甚至有媒体拍到,他在舆论最严重的那两天,居然出现在一家百年老字号酒楼的后厨,似乎还有心情学做菜。
在这样大的舆论危机之中,当事人表现得越是平静,说明事件并没有对他产生太大的影响,仿佛也在无形中印证了燕氏那名股东说过的话,这样的情形无疑更加会引起众怒。
在这样的群情汹涌之中,季颜迎来了27岁的生日。
当初燕老爷子原本是想借着自己的寿宴将季颜介绍给外界,却因为当天燕时予的刻意阻挠,一没有宾客到场,季颜也被堵在路上没能出现,因此搁置了整个计划。
而季颜的生日原本是另一个很好的契机。
季颜受伤原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很多事情依旧可以照原计划执行的,偏偏燕氏又陷入这样的风波之中。
那几天燕家大宅迎来送往,每天进进出出不知道多少人,即便是再不懂得其中的厉害,也知道这件事肯定已经对燕氏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从内部开始溃烂的工程往往最难修复,更何况燕时予接手燕氏之后树大招风,这中间又有多少趁机推波助澜火上浇油的旁观者,眼下燕氏可谓是内忧外患,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
那几日燕老爷子每天从早到晚地见人,有时候一天还会出去个两三次,自从将燕氏交到燕时予手上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忙碌的时候了,八十多岁的身子骨经不经受得住这样的折腾另说,反正心情肯定是不会平静的。
因此那几天季颜也几乎都是闭门不出,甚至连每天都要去的康复训练也取消了。诸多人士在大宅内进进出出,她多数时候都只是坐在自己房间的窗户后面冷眼看着,只是看着。
一直到她生日的前一天,在看够了那些满脸愁容的陌生脸庞之后,她终于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高岩。
其实早在前几天高岩就已经来过一次,那一次,他是来找她的。
“燕先生说接下来一段时间,老宅可能会变得很嘈杂,季小姐如果愿意的话,还是回秋水台去休养吧,那边清净,进出也有人照顾,很方便。”
对于这样的提议,季颜自然是无动于衷的。
而这一次,高岩显然是另有目的的。因为他下车的时候,李管家就站在门口看着他,说明他此行是来见燕老爷子的。
季颜安静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高岩跟随李管家进了门,很快收回了视线。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安静了多日的房门却忽然被叩响了。
季颜凝神回头,说了一声“进”,随后就看见房门被推开,紧接着高岩探进来半个头,看见她之后,照旧是程式化的微笑,“季小姐。”
“什么事?”
高岩说:“明天是你的生日,燕先生会亲自在秋水台煮一餐饭为你庆祝生日,希望到时候你能赏脸回去一趟。”
“是吗?”季颜神情依旧,“眼下这样的情形,连这里都开始兴旺起来了,你们家燕先生反倒有时间亲自下厨做饭?”
“什么事情更重要,燕先生心中自有估量。”高岩说,“季小姐,你明天会回去吧?”
季颜瞥他一眼,转开脸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她这样的反应也在高岩意料之中,好在燕时予也只是派他过来传递一下消息,至于季颜是什么样的态度,其实跟他并没有太大关系。
因此高岩也没有多说什么,将消息转达给季颜之后,很快便转身离开了。
季颜仍旧坐在窗边,看着他的车子驶离,自始至终神情也没有任何波动。
……
棠许自从上次中途从江北恒的车子下车,有些日子没跟江北恒联络,也没有再去过江家。
一直到季颜生日这一天,她的车子才又一次驶进了江家的大门。
英姐从厨房的窗户一眼看到棠许的车子,高兴得都快要叫出声来了,连忙一边擦着手一边从里面跑出来迎接棠许。
棠许下车看了一眼旁边停着的两辆车,转头问英姐:“有客人在吗?”
“是公司的人。”英姐回答道,“午饭刚过就来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已经在楼上待了两个多小时了……先生午觉都没睡,肯定也很累了,我又不好上去打断,好在你来了,快点上去看看吧。”
因为棠许好些天没来,英姐也隐约听说她像是和先生产生了什么矛盾,生怕她掉头就走掉,因此上前来拉着棠许就往里面走。
没成想两个人刚刚进门,就正好看见从楼上走下来的江北恒和两名江氏董事。
棠许抬眸对上江北恒的视线,见他表情依旧如往日一般温和,仿佛先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淡笑着说了句:“来了?”
棠许轻轻应了声,很快就移开视线,跟那两名董事打了个招呼。
江氏的董事多是江北恒的老友,对棠许也算是熟悉,虽然棠许已经不再是江家儿媳的身份,但还是寒暄了几句才告辞。
棠许以晚辈的身份送那两人出了门,这才又回到屋子里,将先前放下的一个袋子放到了江北恒面前,“先前在英国的时候,您说过这个营养素吃起来不错,这次我朋友从那边回国,便托她带了些回来。”
江北恒闻言很是高兴,接过袋子来看了看,说:“这个好,我正准备让陈秘书去采购一些呢,正巧你就送来了。”
说完,便吩咐送茶出来的英姐将东西放到楼上。
棠许接过英姐递上来的茶,放到面前的茶几上后才又问了一句:“您这些日子身体还好吗?”
“没什么大问题。”江北恒说,“就是你有些日子不来陪我说话,时常觉得这屋子里怪冷清的,身上也寒浸浸的。”
棠许闻言,脸色微微变了变,道:“身上寒,那可不是有没有人说话的缘故,没有去过医院吗?”
江北恒笑道:“检查时常都在做,能有什么事呢?无非是年龄大了,纵使没有别的大病,也总有一些其他问题会开始慢慢浮现了。”
棠许听了,一时像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样,陷入了沉默之中。
江北恒看了一眼她的表情,才开口道:“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说过,我不是当事人,没有什么资格生您的气。”棠许平静地开口道。
江北恒听了,依旧只是微微一笑,“无论如何,你还肯来看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今天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您今天晚上没有别的事吗?”棠许问,“我留下来不会打扰到您吗?”
“我还能有什么事。”江北恒说,“你能留下来吃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着江北恒便转过头,准备吩咐英姐好好准备晚餐。
棠许心头有种无力的窒息感,从进入江家大门开始,就不停地在心中蔓延,到此刻,终于顶到了心口处,再难承受。
她看着江北恒,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您真的不知道我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吗?我那么多天不来,偏偏今天来,就算是猜,您应该也猜到我是为了什么吧?你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你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听到这句话,江北恒回转头来,目光落到棠许脸上之时,依旧和煦慈祥。
“因为对我而言,重要的不仅仅是血脉上的儿女,还有你。”江北恒说,“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希望,我们可以是永远的家人。”
棠许眼眶控制不住地热了起来,看着他问:“所以,即便你早就猜到了什么,也宁愿假装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