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脸上生疼。我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听筒里残留的忙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张宇那句带着怒气的话像块巨石，死死压在心头 ——“这是你背后那个神秘组织对你的考验”。
神秘组织？我什么时候有过神秘组织了？
雨水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涩得我睁不开眼。我使劲抹了把脸，掌心沾满了冰冷的雨水和不知何时冒出的冷汗。裤兜里的另一个手机还在微微震动，那是直播专用的黑色手机，从刚才接到张宇电话开始，它就一直没停过。
刚才情急之下把它塞进裤兜时，屏幕应该还亮着。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它掏出来。黑色的机身被雨水打湿，滑溜溜的，我用袖口擦了擦，生怕一个不稳摔在地上 —— 这玩意儿不仅是我和外界唯一的联系，更是我现在保命的依仗。
屏幕亮起的瞬间，刺眼的光线让我眯了眯眼。直播间里的画面还在继续，弹幕像开了闸的洪水，密密麻麻地滚动着，几乎要把整个屏幕淹没。
“卧槽主播去哪了？刚才那声是啥？枪子儿吗？”
“楼上想多了，我猜是手机掉水里了，看这画面抖的。”
“只有我注意到主播刚才接电话时，背景里有女人哭吗？”
看着这些飞速闪过的文字，我紧绷的神经莫名松弛了些。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哪怕知道这浮木随时可能散架，也总能汲取到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我调整了一下手机角度，让镜头对准自己被雨水冲刷的脸，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大家好，欢迎回到恐怖惊悚灵异直播间。我是你们的主播。”
话音刚落，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哟，这不是失踪人口回归吗？刚才干啥去了？殉情了？”
“主播你脸上咋回事？血啊？”
“前面的别瞎猜，明明是雨水混着泥。”
我抬手摸了摸脸颊，果然黏糊糊的。大概是刚才在雨里瞎跑时，不小心蹭到了什么脏东西。我对着镜头扯了扯嘴角，声音因为寒冷有些发颤：“让大家久等了。不过今天…… 可能是最后一次直播了。”
这句话像颗炸弹，瞬间在弹幕里引爆了蘑菇云。
“最后一次？啥意思？主播你被鬼抓走了？”Id “依依” 的粉丝发了个惊恐的表情。
“小宇：我赌五毛，又是新剧本。”
“小海” 紧随其后，语气里满是不屑。
“+1，无良主播套路深，估计是想骗礼物了。”
“小智障” 的弹幕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就在这时，一条金色的打赏提示跳了出来，在密密麻麻的白字里格外显眼 ——Id “东北彪哥” 打赏 199 冥币。
紧接着，一条加粗弹幕飘过：“每次看你直播都觉得后背发凉，今儿这是咋了？真要凉了？”
冥币是这个直播间特有的虚拟货币，当初平台设置的时候我还觉得离谱，现在却成了粉丝互动的常态。
可此刻看着这串数字，我心里却莫名发慌。尤其是 “东北彪哥” 那句 “真要凉了”，像句恶毒的谶语。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正要开口，弹幕已经彻底疯了。
有从第一场直播就跟着我的老粉，刷着 “主播别吓我” 的红色弹幕；有刚点进来的新人，发着 “这啥直播间？恐怖片现场吗” 的疑问；更多的是黑粉，用各种难听的话刷屏，说我早就该被封了。
这方寸屏幕，简直就是个浓缩的小社会。人性的善意、恶意、好奇、麻木，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比我见过的任何灵异事件都要荒诞。
“说真的，挺感谢大家的。” 我对着镜头鞠了一躬，雨水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没有你们，我可能活不过前三场直播。”
这话是真心的。每次遇到危险，都是直播间的粉丝提醒我背后有东西，告诉我哪条路能走，甚至有人通过弹幕教我破解符咒的法子。
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但每次看到那些滚动的文字，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面对那些脏东西。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我顿了顿，目光不自觉地瞟向窗外。
雨势更大了，湖边的柳树被风吹得像疯婆子的头发，疯狂地甩动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摇曳的树影里，藏着什么东西在动。
“主播快看弹幕！有人说你上通缉令了！” 一条橙色的弹幕突然飘过。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视线拉回屏幕。果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刷 “通缉犯”“A 级悬赏” 之类的字眼。
“依依”：“我刚在微博刷到的！照片跟主播长得一模一样！说是涉嫌连环杀人！”
“番鸡爪”：“我们这儿地方台都在播！主播你火了啊！”
“咀嚼片 SAA”：“啧啧，没想到主播还是个大人物，这通缉令上的照片比直播里帅多了。”
我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通缉令？连环杀人？这他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明明只是个破主播，每天靠着直播探灵混口饭吃，连鸡都没杀过！
“这是污蔑！” 我对着镜头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我没有杀人！这肯定是误会！”
可弹幕根本没人信。
“桶底999：得了吧，哪个杀人犯会承认自己杀人？”
“小海666：怪不得主播总去那些偏僻地方，原来是方便抛尸啊。”
“叁伞S了：报警了报警了，坐等警察叔叔收网。”
就在我急得满头大汗，想不出怎么辩解时，一条绿色的打赏提示跳了出来 ——Id “红太狼死于谋杀” 打赏 99 冥币，附带留言：“老大不管咋回事，我信你。加油。”
看着这条弹幕，我鼻子突然一酸。“红太狼死于谋杀” 是我的老粉，从第一场直播就开始看，每次打赏不多，但场场不落。
有次我直播时被鬼打墙困在坟地，是他一直在弹幕里给我念佛经，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那天我确实平安出来了。
“谢谢。” 我对着镜头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哽咽。
深吸一口气，我正想再说点什么，一条新的弹幕吸引了我的注意。
“王良文宇：“主播你可别停啊，我以前自闭得跟个闷葫芦似的，看你直播后直接分裂出十一个人格，现在家里天天跟开派对似的，热闹得很！”
紧接着，“文德” 接道：“可不是嘛，我以前天天跟老婆打架，自从看了直播，她现在乖得很，整天躺在冰柜里不吭声。不说了，我去把她抬出来给大家打个招呼，还带着冰碴子呢，新鲜！”
这两条弹幕看得我头皮发麻。以前总觉得直播间的粉丝只是爱开玩笑，可这些话里的阴冷，让我后脖颈子直冒寒气。
“嘻嘻呵呵”：“楼上两位是来吓人的吧？这直播间画风越来越不对劲了……”
我正想岔开话题，眼角的余光瞥见湖边的柳树丛里，有个黑影一闪而过。我的心脏猛地一缩，瞬间握紧了手机。是刚才那个东西吗？
“主播你看啥呢？脸都白了。” 弹幕里有人注意到我的异样。
“没什么。” 我强装镇定地移开视线，手指却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想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刚才的黑影。可弹幕还在为通缉令的事吵得不可开交，根本没人提湖边的动静。
难道是我看错了？
就在这时，一条新的弹幕慢悠悠地飘了过来，Id 是 “彤彤”：“有好几个人在打赏冥币？”
“是啊，咋了？”
“依依” 很快回复。
“彤彤：我闺蜜以前也看这直播，她总用冥币打赏。”
“然后呢？” 有人追问。
“彤彤：她最后一次打赏完，第二天就出车祸死了。”
这句话像块巨石投入油锅，直播间瞬间安静了两秒，紧接着，弹幕以比刚才快十倍的速度疯狂滚动起来。
“SSS超级VIo：卧槽真的假的？打赏冥币会死人？”
“小海狮cIo：巧合吧？哪有这么邪乎的事。”
“小海：楼上的别不信，这直播间的冥币本来就不对劲，你看那图案，像不像烧给死人的？”
我盯着 “彤彤” 的弹幕，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冥币…… 车祸…… 我突然想起，前几期直播时，确实有几个经常打赏冥币的粉丝，后来再也没出现过，当时我只当是取关了，现在想来，难道……
“彤彤，你闺蜜打赏后有没有啥异常？” 我对着镜头问道，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
“彤彤” 很快回复：“她说打赏完总觉得有人盯着她，晚上不敢关灯，出事前一晚还跟我说，听到窗外有脚步声。”
直播间彻底炸了。
“小贝1069：我靠我以前也打赏过冥币，不会有事吧？”
“小鸭子ox：楼上的赶紧去烧点纸拜拜，说不定能躲过去。”
“小帅996：主播你这冥币到底哪来的？是不是有问题？”
我看着屏幕上的质问，心里乱成一团麻。这冥币是平台自带的，我哪知道有什么问题？可彤彤闺蜜的事，还有那些消失的粉丝…… 难道这直播平台本身，就是个陷阱？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开始闪烁，画面变得扭曲起来。直播间的弹幕变成了乱码，五颜六色的线条在屏幕上交织，像一张诡异的网。
“怎么回事？卡了？”
“屏幕上那是啥？像人脸！”
我也看到了。在那些乱码中间，隐约有张惨白的脸，眼睛是两个黑洞，正死死地盯着镜头。
“啊！” 我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树上。
屏幕上的乱码越来越严重，刺耳的电流声从手机里传来，像是无数人在尖叫。突然，画面一闪，彻底黑了下去。手机开始剧烈震动，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烫得吓人。
“操！” 我赶紧把手机塞进裤兜，死死按住，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拉开背包拉链。里面除了手电筒和罗盘，还有一把桃木剑 —— 那是我上次去青城山时，一个老道送的，说能辟邪。当时我只当是纪念品，现在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桃木剑的木质冰凉，握在手里却奇异地让人安心。我拔出剑，对着刚才黑影闪过的方向挥了一下。
“唰” 的一声，一道微弱的白光从剑尖闪过。
周围的风声突然停了，雨好像也小了点。我警惕地环顾四周，柳树丛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难道真的有用？
我正松了口气，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惊呼。
“不好了！大坝要塌了！”
这声喊像炸雷一样，在雨幕里炸开。我循声望去，只见人工湖方向的天空，好像比别处更暗，隐约有浑浊的水流顺着地势往这边涌。
我心里咯噔一下，顾不上多想，拔腿就往大坝跑。
刚跑出没几步，就看到一群穿着雨衣的工人往大坝方向狂奔，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恐。我拦住一个跑在最后的工人：“大哥，咋回事？”
“大坝！人工湖的大坝要决堤了！” 工人急得满脸通红，甩开我的手就往前冲，“再不快去堵，下游的村子都得被淹！”
我心里一沉，也跟着跑了起来。雨水混着泥水溅在裤腿上，沉甸甸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越靠近大坝，水声越大，轰隆隆的，像无数头野兽在咆哮。远远望去，原本坚固的堤坝上，已经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浑浊的湖水像脱缰的野马，疯狂地从缺口涌出来，在地面上汇成一条黄色的河流。
“快！拿沙袋！” 一个戴着安全帽的工头在坝上大喊，声音被水声吞没了一半。
周围的工人像疯了一样，扛着沙袋往缺口冲。可那些沙袋刚扔下去，就被湍急的水流卷走，连个响都听不见。缺口反而越来越大，堤坝在水流的冲击下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彻底垮掉。
“这样不行！” 我对着工头喊道，“沙袋太轻了，得用重点的东西！”
工头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脸上全是泥水，听到我的话，急得直跺脚：“哪有重东西啊！能搬的都搬了！”
“那边！” 我指着不远处的仓库，“我刚才路过看到有钢梁和防水布！”
工头眼睛一亮：“对！还有那玩意儿！快！都去搬！”
众人像打了鸡血，纷纷往仓库跑。我也跟着冲过去，和两个工人一起抬起一根三米长的钢梁。钢梁被雨水泡得冰凉，重得要死，刚抬起来就晃悠了一下，差点砸到脚。
“慢点！” 我喊道，咬着牙往堤坝挪。脚下的泥地里全是水洼，深一脚浅一脚，每走一步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
好不容易把钢梁抬到坝上，工头指挥着我们把它架在缺口处。“快！用螺丝固定！”
几个工人立刻拿出扳手，叮叮当当地拧螺丝。可水流太急，钢梁刚架好就被冲得摇晃起来，螺丝根本拧不紧。
“再抬一根过来！” 工头吼道。
我们又赶紧跑回仓库，抬来第二根钢梁，和第一根交叉着架在缺口上。这次总算稳了点，但还是有不少水从缝隙里涌出来。
“防水布！快把防水布铺上去！”
我又跟着众人跑去抱防水布。那布被雨水泡得像块铁板，几个人合力才勉强铺开，盖在钢梁上。可边缘怎么都固定不住，被水流冲得哗哗作响。
“用沙袋压！” 有人喊道。
我们又疯了似的搬沙袋，把防水布的边缘死死压住。泥浆溅了满脸，嘴里全是土腥味，可谁都顾不上擦。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喊道：“水位涨上来了！快开排水阀！”
我抬头一看，只见湖水像疯了一样往上涌，已经快漫过坝顶了。再不开阀，就算钢梁再结实也顶不住。
工头立刻指挥两个人去开阀门。那两个工人冒着被冲走的风险，手脚并用地爬到坝顶，费劲地转动阀门。“嘎吱 ——” 一声刺耳的声响后，两股水流从阀门里喷涌而出，朝着下游流去。
水位上涨的速度总算慢了点。
我瘫坐在泥地里，大口喘着气，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雨还在下，但好像小了点。看着暂时稳住的堤坝，我总算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裤兜里的黑色手机。刚才跑得太急，把它忘了。我赶紧掏出来一看，屏幕还是黑的，但已经不烫了，也不震动了。
按下开机键，没反应。
看来是彻底坏了。
我把手机扔回背包，心里五味杂陈。直播没了，我现在又是通缉犯，还卷进了大坝决堤的事里…… 接下来该怎么办？
雨幕中，工人们还在加固堤坝，吆喝声、水流声、雨声混在一起，像一首悲壮的歌。我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纠结的那些事，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至少现在，我还活着。
活着，就还有希望。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朝着工人们走去。不管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至于那些谜团，总有解开的一天。
只是我没注意到，在我转身的瞬间，堤坝下游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张被水泡得发胀的冥币，正随着水流，缓缓漂向远方。而在那冥币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