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茂倩那一通指指点点就算了，连肚子也没填饱，凌云彻心里懊丧，早知道就不回府里了。
两人虽然睡在同一张床上，但都只是背靠着背，双目睁着，各看不同的地方，就是不愿放在彼此身上多一眼。
即使如此，依旧如芒在背，像有千万只蚁虫在背上爬行，啃噬。
茂倩狠狠拉了一把被子，将自己与凌云彻彻底的隔绝开来。
凌云彻不敢抢被子，只能装作大男子能屈能伸地不与她计较。
他呆呆地看着窗外月色，竟一动不动地望了两个时辰。茂倩已然睡熟，于是凌云彻站起身来，他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腰酸的不行。
伸了个懒腰，凌云彻再次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个木箱。
他仔仔细细地擦去箱上的灰尘，打开锁，从里头拿出了那双靴子，粗糙的指腹擦过上面绣的如意云纹。
虽然那是青樱为他亲手所绣的，但他心里想的，却是许多年前，那个对自己笑靥如花的嬿婉，站在自己的面前，认真地说:云彻哥哥，你是有凌云壮志的人，一定会闯出一片天来的，你一定要相信自己呀。
凌云彻口中喃喃自语，他好像，没能成为嬿婉口中的那个人。
后来，青樱也对自己说:凌云彻，你是有凌云壮志之人，那我便祝你吉祥如意。
他……他好像，没有做到任何一个人对自己的期望。
可自己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就是没有出头之日？如今，还来了一个对自己不屑一顾的茂倩。
可是茂倩，茂倩她凭什么？就算是魏嬿婉贵为令贵妃，曾经也与自己情投意合，青樱身为如贵人，也对自己笑颜如花！
凌云彻将那靴子紧紧抱在怀里，企图从那上面得到一丝慰藉。
嬿婉这样不间断地连着生了四胎，身子其实已经有些承受不住，只是在人前，依然要做出和颜悦色，开怀得体的样子，不叫人看出她的一丝苍白憔悴。
唯有在外人都退去时，才会卸下妆饰，闭着眼无力地靠在软榻上。澜翠焦心地为她点着安神的香，春婵便给她按摩穴道。
“娘娘圣宠优渥，地位稳固，这坐胎药，如今总该要停下来了吧。”春婵望着因为身子不适而面色苍白，此时还紧紧蹙眉的嬿婉，心中愈发为她担忧起来，“若是您的身子先遭不住了，再多孩子又有什么用呢，您也会无力护住他们每一个啊。”
嬿婉难得苦笑一声，叹气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本宫也是太心急了，所以一时间，只能眼看着身子受损。”
殿中，唯有一丝温香，幽幽从青白玉兽面纹龙耳炉里飘出来，慢慢与她的叹出的气息融为一体。
“本宫做宫女时，一直挨饿受冻，以至于刚成为嫔妃的那两年，身子弱的根本怀不了孕，足足两年，本宫都一直都在忙着调理。那时，眼看着玫姐姐，舒姐姐和贵妃娘娘接连有孕，虽然本宫打心眼里为她们高兴，可要说本宫不心急，那是假的。所以后来身子渐渐好了，体态也丰盈，就开始不停地喝坐胎药，总是得偿所愿，有了自己的孩子。”
嬿婉就着满眼心疼的澜翠向她递来的茶杯的手喝了几口温热的茶水，澜翠不忍道:“娘娘，虽然您心愿得偿，但眼下，您必得要顾好身子，什么事情都没有您调养身子重要。”
“好了，本宫知道，你们两个人在耳边絮絮叨叨大半天了，放心吧，有太医在呢，本宫不会有事的。”嬿婉笑着将两人的手一同握紧。
包汶康照例来为嬿婉请每日都要的平安脉，嬿婉的体寒越来越严重，连炎炎夏日，都不能用一点冰碗，更别说秋冬日源源不断要燃起的炭盆，每次都是一入秋，就已经要披大氅，盖棉被了。
“贵妃娘娘安心，微臣已经为您开好了药方，您每日熬着喝，身子慢慢都会好的。”
嬿婉轻轻点头，照例多给了他点儿银子，又嘱咐道:“包太医，若是皇上问起来，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只说本宫身子无碍便可，知道了？”
包汶康识趣地不多问，只是点头。
让王蟾送了他出去后，澜翠才道:“娘娘为什么要瞒着皇上？奴婢看，这些就得让皇上知道才好，知道您为了诞育皇嗣受了这么多苦，让皇上好好心疼您。”
嬿婉的笑是烟雨蒙蒙的恬然静好，她柔声道:“自然要让皇上知道，皇上的心疼，可是后宫里最稀缺而珍贵的东西。只是，让皇上知道的法子有很多，但靠包太医说出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春婵在一旁静静听着，很快就心里了然下来，笑着道:“娘娘思虑周全，奴婢晚些，会去寻一寻进忠公公。”
嬿婉欣慰地摸了摸春婵的脸，她们总是最明白彼此在想什么。
寒部的首领果然如弘历所料的那般，他自知这位子来的侥幸，寒部又屡屡犯错，便想尽一切办法安顿好了寒部上下，又对族人十分体恤，对大清也是彻底臣服，时不时就进贡寒部最名贵的物品，以表顺服之意。
弘历也不做什么态度，照例全收。以寒部的过错，区区几个月的进献算不了什么，将那物品收入皇宫内库后，他也不再多做别的反应。
待他处理的差不多了，便传了包汶康来，要问问嬿婉的状况。
包汶康的话如嬿婉之意托出，弘历点了点头，算是放心。
赵允送了包太医出去，进忠来献茶时，弘历顺势道:“一会你去翊坤宫，告诉令贵妃，朕晚上会去瞧瞧她。”
进忠笑着低首道:“是，有皇上这样爱重，令贵妃娘娘自然会一切安好。”
说罢，他又不动声色地说了些什么，弘历微微侧目，接着蹙起了眉，犹豫了片刻，也不等晚上了，当下就让进忠备轿。
进忠赶紧办了，接着微微一笑，跟在轿子的后头。
这时间，真是掐的刚刚好。
弘历到翊坤宫时，正巧见了嬿婉正在服药，面色也苍白，虽有楚楚动人之美，却让他揪心。
“你总是这个性子，不肯叫朕担心，还不让包太医说实话。”他亲自喂嬿婉喝了药，又拧眉道，“你净是委屈自己。”
嬿婉只是垂眸笑着，十分安然，只是有些羞恼一般:“谁承想皇上说来就来了，早知道臣妾就不要怕苦，赶紧把药喝完了才好。”
弘历轻责她，心中怜爱不忍，于是揽过了嬿婉的肩膀，两人悄然说起体贴的话来。
春婵知趣地退下了，只与两人在殿内相守，她偷偷找上进忠，问他是怎么将弘历引来的。
进忠只是意料之内的笑:“皇上本就怜惜令贵妃娘娘，我不过说每每来到翊坤宫，都能闻到阵阵药味罢了。皇上他这是心里有娘娘呢，换了旁人，就是真正的病恹恹、药罐子，皇上也只会说不得空的。”
春婵只是默然地点头应下了。是啊，幸好嬿婉聪明伶俐，姿容绝代，知道该怎么获得恩宠。否则，如果要她眼睁睁看着嬿婉落到这么一个不被皇上在意的下场，自己还不知道会有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