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海在大陆的最东边，江南则在大陆腹地深处，两者上万公里的直线距离，形成了数个小时的时差。
对行驶了还不到一半路程的火车而言，时差依旧存在，在江南还是凌晨时，火车上已经天色大亮了。
高静岚放下电话，抬眼看向凌险峰：“狂龙和九锡圣女已经见面，就是不知道他们会谈成什么样。”
“魔术师昨晚从白家出来后直奔机场，今天中午就会抵达江北，”凌险峰道：“看样子，是去寻仇的。”
早上起来，高静岚自然一眼就看到了相拥在一起的祁牧和许浅。她还没有不识趣到叫醒二人，于是走出隔间，来到了外面的过道上，正好撞见了刚刚从另一节车厢走过来的凌险峰。
天是亮了，但时间还挺早的，就算有人这个时间醒来，也不会离开隔间，来到外面的过道上。
空无一人的过道，正是在这遍布着人的列车上，最适合谈论一些隐秘之事的场合。
接下来，两人又互相交换了他们收到的情报。
毫无意外，全是来自各个势力的诸多强者，均已于昨晚乃至更早的时候动身，而且，势必会在他们这趟列车到达前，全部抵达江南！
九锡圣女和魔术师，也不过是这么多的人中，比较值得在意的两位而已。
巅峰榜上的至强者的确可怕，但一个人，是怎么也无法与一台机器做抗衡的。
高凌二人背后的势力，公主背后的势力，都是一台精密运转了数千年，几乎无懈可击的机器，在他们的眼前，无论是九锡圣女，还是狂龙，都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到最后，凌险峰解释他刚刚从另一节车厢过来的原因：“我把整列车都摸了一遍，发现了至少七八道强者的气息。”
以二人的默契，高静岚从不会过问凌险峰做了什么，但此刻凌险峰主动提了出来，她也就帮忙一起分析了。
毕竟有个人搭腔，总比一个人坐那里苦思冥想的好。
“都是来保护萧家小少爷和白家小姐的？”
“不像，”凌险峰道：“把两家加起来，也出动不了这么多强者。”
能被凌险峰称之为强者的，至少也是武道层次达到破境，或是第二道进化链第八级台阶以上的进化者。
这种级别的高手，在任何组织里都是少数，更不可能被随意派遣，派出一两位，就足以保证两家继承人的安全了。
要是有巅峰榜上留名级别的强者出手，就算来再多，也不抵用。实际上，也不会有人敢对这样的晚辈出手，惹怒了萧家和白家，就是那两个秘密组织也会伤筋动骨。
高静岚的脸色微变：“他们难道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高速列车上动手？”
在时速超过三百公里的特快列车上，一旦发生什么难以挽回的变故，就是巅峰之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而车上，更多的还是普通人，一旦触碰到政府的底线，乾坤组织的底线，整个北方，乃至全世界都不会再有想要动手那个组织的容身之地。
杀无赦！
“离江南还有六七千公里，但我已经能闻道浓浓的血腥味了。”高静岚一半玩笑，一半认真地说：“老凌，你说咱们这次，能平安度过吗？”
“当然，”凌险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淡淡说道：“我不想死，谁也不能杀死我。”
……
祁牧睁开眼睛，发现许浅已经不见了踪影，对面的上下铺倒是换了个位置，凌险峰睡到了上铺，高静岚则坐在下铺，单手撑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他。
“能别跟幽灵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吗？”祁牧一下坐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浅浅呢？”
“上厕所去了吧，可能人有点多，反正还没回来。”高静岚戏谑目光上下打量着祁牧：“昨天晚上，睡得很舒心吧。”
祁牧一听，就知道这女人肯定是早就起来了，一直等着看自己的热闹呢。
他也不会惯着高静岚，呛道：“我睡得可好了，不像某些人，连自己的床铺都被人占了。”
“我这是专门让给老凌的好吗？”高静岚柳眉倒竖，不能接受祁牧的“污蔑”：“在家里面，从来都是我说一不二的，在外面我给他留点面子罢了。”
“在家里面？”祁牧却是捕捉到了重点：“你们已经同居了？”
方严这段时间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给他打电话，十次有九次是不在服务区的，难得打通一次，方严那边也很是匆忙，说不了两句就会挂断，祁牧根本没有向他打听凌险峰家事的机会。
顾及到方严这段时间可能是出成绩的冲刺点，祁牧也就没有再频繁打电话骚扰他了。
说起来，上一次见面，还得追溯到电影院起火那天。
“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嘛。”高静岚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有些讪讪道。
她和凌险峰可不像祁牧许浅这一对，能找个光明正大的借口住在一起，要是传出去可就完了。
祁牧从高静岚的眼底看到了心虚当即得寸进尺，逼问道：“好啊，我早就看你们两个不正常了，老实交代，别想骗到我！”
祁牧一向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人，高静岚更甚，也不怪他们两个能臭味相投。
眼见瞒不下去了，高静岚只好老老实实点头，道：“没错，如你所见，我跟老凌自那超常环境回来后，就一直住在一起了。”
旋即，她又恶狠狠地威胁道：“要是你敢说出去一个字，我保证不弄死你！”
“我保证！”祁牧举手立誓，信誓旦旦地说。
高静岚叹了口气：“虽然我们现在的年龄摆在这里，但超常环境里的经历……这样说吧，如果你也保留了那里发生一切的记忆，许浅也就不用费这么大功夫才给你拐骗回家了。”
用词尽管有些恶劣，不过祁牧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然后，他继续刨根问底道：“现在在一起住，你们的父母就没有意见？”
要是高静岚大大方方地承认她一家都是那个组织的人，祁牧也认了。
没想到，高静岚犹豫再三，抿着唇，给出了在他们这个年龄段一个非常“正常”的回答：“老凌就不用多说了，他一个孤儿，只需要告诉方严他们家要出来独自居住，不会有人拦着。”
至于她自己，则是以想要靠学校近一些，以便更好的学习为由，求父母在学校旁边给她租了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
而凌险峰，在房子租好后，直接悄无声息地搬了进去。
因为这几个月她的成绩也一直在进步，进步幅度还不小，每周末也会回家住两天，所以她的父母也没有多想，更没有来到这个小房子检查过什么。
这一番操作，完完全全就是那些传闻中的不良少男少女瞒着父母在外面乱搞的套路啊！
祁牧怎么也想象不到，这是高静岚和凌险峰能做出的事。更不要说，他们还有着那个庞大的秘密组织成员的特殊身份。
太掉价了。
终于，祁牧还是问出了他心里一直疑惑的问题：“你是个进化者，你的父母，难道不在此列？”
如果是进化者，为什么会对女儿的异常无动于衷？
如果不是，那么，你就是天选者？
高静岚听出了祁牧话语中潜藏的含义，苦笑一声，挑明了话头，道：“他们不是进化者，我也什么都不会跟他们说。”
祁牧心里一紧，难道？
就听得高静岚道：“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天选者。”
顿了顿，她接着道：“还记得徐家老宅那天，我们和公主说起过的后天进化者吗？”
祁牧恍然，这才想起来，并非只有天选者的父母才不是进化者，后天进化之中，还有两种说法。
无论是胚胎基因改造，还是在幼年时服用一种珍贵进化药剂，都可以成为所谓的后天进化者，在遗传和能力方面，后天进化者之间并无什么区别。
“我在胚胎状态时就被改造了基因，并在十八岁生日前三天被那些人找到，”高静岚的嘴角露出一缕苦涩：“自始至终，我的父母都不曾知情，我也不会让他们知道。”
“你恨那个组织吗？”祁牧突然问道。
“恨？为什么要恨？”高静岚却是反问道：“他们给予我的，远比我付出的要多，这件事情上，我唯一要恨的，就是我自己。”
祁牧不解：“这又是为什么？”
高静岚缓缓道：“我恨我自己，没能早点向我爸妈坦白这件事，到现在，已经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等到一切都结束，你还是有能有机会的。”祁牧只能这样宽慰道。
距离千日倒计时结束的那一日，仅有不到三千天了。
高静岚沉默着，祁牧也没有立刻再问些什么，等过了一会儿，感觉到女生的情绪平复几分后，他才问出最后一个关键性问题：“你是从胚胎时就受到了改造，那凌险峰呢？”
说到底，凌险峰是天选者的可能性，在各个势力包括祁牧的心里，都远大于高静岚。
反正事情已经摊开来说了，他也不在乎上铺睡觉的凌险峰会不会听到。
“说句实话，”高静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就是超常环境的朝夕相处中，高静岚也从未听凌险峰提起过他的父母，唯一知道这些事的，可能只有超常环境里那个无所不能的祁牧了。
只是有些话，还不是告诉祁牧的时候，至少现在，不是。
“这是实话？”祁牧明显不信。
这世界上，最了解凌险峰的，可能就是高静岚了吧。
当然，这只是祁牧的一厢情愿，在高静岚和许浅等保留了超常环境记忆之人的认知中，超常环境里的祁牧，才是那个通晓一切的人。
只可惜，他短时间内恢复记忆的可能，微乎其微。
“绝对是实话。”高静岚认真地点头，眼底的坚定神色，让祁牧相信了她的话。
其实，凌险峰究竟是经过胚胎改造还是幼年喝过进化药剂，亦或是先天进化者，乃至天选者，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如何在这个年纪就拥有对抗巅峰之人的力量。
只是天选者？那你问问许浅，她现在凭什么对抗巅峰之人？
祁牧没有想到这个层面，高静岚也省得去编谎话骗他，心里放松了不少。
“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的问题是，你们要怎么度过在江南的这个统一纪念日。”高静岚幽幽说道。
祁牧心中一凛，这已经不是第一个提醒他此行凶险的人了：“你们听到了什么消息？”
“江南的事情，很大，而且，越来越大，”高静岚难得神色凝重道：“起因你也知道，就是那杨清蝶邀请你们前往金川湖。”
“所以说，这是她的阴谋？”祁牧骇然。
高静岚摇摇头：“这只是一系列事情诱因而已，以此为引，足足引来了数十个大势力，成百上千个高手从世界各地赶来，有的人，想解决一些陈年旧事上的恩怨，也有些人，想要浑水摸鱼，彻底解决掉天选者的麻烦。”
祁牧对前者，也就是这些势力之间的恩怨情仇不甚在意，他在意的，是高静岚最后那句话：“有人想要杀浅浅？是另一个天选者吗？”
“目前的局势暗流涌动，谁也不知道，另一个天选者是谁，在哪里，又在做着什么。”高静岚莞尔一笑，抬头看向上铺：“又或者，老凌真的就是另一个天选者呢？”
回应她的，只有凌险峰轻微的打鼾声。
……
“咳咳，咳咳——”
洗手间门外，杨清蝶紧张地看着四周，听着里面传来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就是她，都感觉有些心惊胆战。
更要命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醒来，各个隔间中也传来了交谈的声音，万一有个人要来上厕所，只要靠近一点，一切就都穿帮了。
“好点了没有？”在有人出来前，咳嗽声终于停了下来，杨清蝶长舒一口气，贴在门上，小心翼翼地问道。
“麻烦再帮我守两分钟。”
洗手间里，传来了许浅无比嘶哑的声音，在经历了如此剧烈地咳嗽后，嗓子能好就才怪了。
“只要你别咳了，我再守几分钟都行。”杨清蝶道。
她是真有些害怕了，就是那些陷入了绝症的病人，咳嗽的状态也不会比许浅更严重吧。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许浅现在得的，也是绝症，不过不至于当场暴毙罢了。
可知晓准确死亡时间的死刑，更让人心悸。
半晌，见里面没了动静，杨清蝶没话找话道：“这一次发作的日期，和预言家给出的时间一致吗？”
“完全一致，”许浅说道，声音比之前恢复了许多：“下一次，也是在一个月之后。”
间隔一个月发作一次，分毫不差，足以让人信服，也让人畏惧。
“真是个奇人啊……”杨清蝶感慨道：“都让我有点没那么相信因果论了。”
“我的存在，不就是宿命论的证据吗？”许浅反问道。
杨清蝶坦然一笑：“的确，如果你能够活过这七天的话。”
“更准确的说，还有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