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日上中天。
酒肆前门人来人往,后院外的小巷内,汪林搬来一块石板,趁着小巷无人,艰难爬上围墙。
墙内的院中摆满了大酒坛,有的已经清空,有的封口还未启动。
汪林跳下院墙,不小心扯动伤口,痛得呲牙咧嘴,快步上前掀起一个个未启动的大酒坛。
掀到最角落时,里面露出半个脑袋,两眼惊愕望着汪林,嘴边还吃得满口流油。
“卢定,我就知道你还藏在此处!”
“你怎么还阴魂不散,我都说了,是都押衙的人在背后偷偷下毒,我只是做好糖水,端到赵将军案前。”
汪林气得脸色扭曲,一把揪住卢定的发髻,用力往外拉扯。
“你给我出来,马上随我回洛阳,去留守府指认下毒之人!”
“别扯别扯,钱分你一半,不如咱俩一同逃命去。被河南府的人抓到,你我都得没命!”
卢定疼得嗷嗷叫,不得不从酒坛内爬出来,连带着抖落一地吃剩的鸡骨头。
汪林担心他再跑,揪住发髻的手丝毫不敢松开,冷哼道:“你们杀人,却借用我的身份,眼下我被官府通缉,差点连累全家,我岂肯放你离去!”
“你不随我回洛阳告发此事,我死也不会放你走!”
卢定听到这话,立马哭丧着脸,“人家是都押衙都头,名门世家出身,你让我回去不是找死吗?”
见汪林不说话,循循劝道:“现在城门已闭,满城都是官差,跑出去就是自投罗网。不若你先随我躲在此处,待他们走后,你我再私下商议不迟。”
汪林冷眼一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耍滑头!就在昨日,陆蒙因杀害傅江一家,被削去军籍,拘禁在留守府内。你与我同回洛阳,将他指使你下毒杀害赵将军之事告发,陆家不会为一个死人报复你我!”
“唉呀!你怎么就不明白……”卢定忍不住哀叹,“那个河南府的录事参军为什么来此,还对你穷追不舍?”
“他这是想找人顶罪,好把陆蒙救出来。你我只要出去,还未走回洛阳,就会被人抓起来,帽子一扣,就成合谋杀害赵将军。”
“人是你杀的,与我何干!”汪林冷笑,瞪眼看着卢定道:“将你带回去,我身上罪名便能洗清。如果你跑了,到头来被官府缉拿的就我一人。”
卢定见汪林是个死脑筋,无奈两手一摊,“我当时真以为是都押衙找厨子,后来他们让我冒用你的名字,还在糖水中下毒,我才不得不逃命而去。”
“听你的语气,你还受他们蒙骗?”汪林被气笑,加重了手上力道,“正常招收厨子岂会让人冒名顶替,分明是你收钱,替他们办事!单独给赵将军做糖水,难道你不怀疑有问题?”
“他们把月俸说得这么高,我哪想到是骗局……”
卢定发髻被整个扯住,疼着满头冒汗。汪林只得松了松手,确保卢定没机会逃走。
卢定接着解释道:“后来,我随他们到了都押衙,那副将突然对我说,叫汪林的厨子手艺不好,让我顶替这个名字入都押衙,只要赵将军喜欢我做的小食,便会留下我。”
“我若知晓这是要命的差事,给再多钱也不敢跟他走……”
汪林听明白了由来,嗤之以鼻道:“陆蒙为人阴狠歹毒,更该回洛阳告发,否则将来也会对你我除之而后快!”
卢定听汪林铁了心要抓自己回洛阳,哭丧着脸点头,“行行,算我怕你了,我可以随你去洛阳作证,但绝不能被河南府的官差抓起来。你得想个法子,避开搜捕出城。”
汪林松了手,凝重点点头,正欲开口时,院墙上传来敲击声。
宋灵淑坐在墙头半遮挡往,用剑柄轻敲着瓦片。
“既然二位已经商定好,那便随我回洛阳吧!”
汪林和卢定回头一看,如同见了鬼,浑身汗毛炸起,两只眼都快瞪出眶。
“你……你是何人?”
……
顺安县城门口。
衙役阻挡住城门口,任如何说也不肯开城放行。
宋灵淑气得当即拔剑,怒指着其中一人:“我是朝廷御史中丞,你们敢拦我,格杀勿论!”
“原来是宋中丞大驾,怎么突然想到来顺安县这等小地方?”
孟敏下了马车,上前行礼,脸上始终挂着和善的笑容,“下官奉柳府正之命,来顺安县抓拿人犯,怎么这么巧,宋中丞竟也来了……”
就差明说她是得知消息,在后面跟踪而来。
宋灵淑收起剑,微笑道:“孟参军是河南府的人,怎么也开始替留守府办差,莫不是又得到高升的机会?”
“孟参军是为抓人犯而来,巧了,我也是为了抓人犯而来。”
“他们这些听差的不知道也就罢,难道孟参军也不知,阻拦朝廷命官办案,是何罪?”
孟敏差点没维持住表情,瞥了一眼旁边的俞友仁,还有被差役押住的汪林和卢定。
随后躬身再行一礼,小声道:“下官知晓宋中丞尽忠职守,为了查案心憔力竭。可这二人却是柳府正命下官抓拿归案,赵将军的案子也由留守府审问,不若宋中丞将这二人交给下官,下官回去也好交差。”
“还请宋中丞看在凉州相识一场的份上,给下官一个立功的机会,下官定结草衔环,以报恩德!”
“人我是找着的,岂能让与你?”宋灵淑勾起嘴角,看着孟敏立马变脸,压低了声一字一句道:“在凉州时,孟参军是否也是这般,借孙升之命,攀附齐王殿下?”
结草衔环?简直是笑话,不过是狼子野心之徒,心中岂有德行二字。
孟敏脸色大变,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抿起嘴,“宋中丞说笑了,下官不知孙升被何人所杀,亦不敢攀附殿下。”
“若要强行带走这二人,下官只好回去禀明柳府正,想必宋中丞也不希望柳府正误以为……要贪功!”
宋灵淑冷笑,她岂会怕柳成平,傅江的案子判处不公,她就等着留守府对陆蒙重判!
随后,直接拔剑,指向阻拦在城门口的衙役,“开城门!”
衙役们见孟敏沉默不语,迅速让出一条道,有人急忙去拉开城门,城外的日光瞬间照亮整片阴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