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了，再不跟上人就不见了。”
果然一眨眼的工夫，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条道应该是后来清理出来的，余安行反复确认了一下，地图上确实没有记录。
地图最后一次更新应该是救援队和拾荒队退出这个小镇。
王叔翻了翻地图，“这个镇应该叫尚云镇，在以前还是个贫困镇呢。”
“贫困镇？”杨志灵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就是各方面条件比较差的镇，比如教育，你看这个镇一共就只有一个中小学。”
杨志灵困惑地看向王叔，“可是我们基地也只有一个综合学校。”
“什么我们基地，你要是想回去我给你扔回去。”
“别叨叨了，注意四周。”
这一老一少，分开都能独挡一面，一碰头就成冤家了。
小女孩走得慢，很快又重新出现在视野中。
形成了一个很诡异的画面，面色苍白，衣着灰败的女孩在前面带路。
几辆黑色的能源车静静地跟在身后，始终保持距离。
但是幸运的是这个女孩好像确实在认真地带路，完美避开了藤蔓，且道路的宽度刚好能容下车子。
顺利的不可思议，挨着夜色降临的边界，他们艰难地出了尚云镇。
“到了。”
那个女孩要走，叶春沅透过窗子忍不住问了句，“你..在这怎么生活的？”
除了无处不在的藤蔓，叶春沅甚至连变异鼠都没看见，就好像这个小镇本该早就陷入死寂了一样。
却又多了一个异数。
一然忍不住愣神，顿了片刻才道，“我现在已经不需要进食和睡觉了，我的存在还能叫做生活吗？”
说到“生活”两个字时，叶春沅明显的感觉到她的停顿，但是不需要进食和睡觉？
异灵师也不能不需要吃饭和睡觉啊！
直觉不对劲的叶春沅勉强点点头，暗恨自己多嘴。
将车窗关上的最后一刻，一然发出了叹息声，“要不你们还是留一夜吧，再往前路不太好走。
“......？”
他们还是留下了，将车停在了原地，跟着一然去她居住的地方，与其说是居住地，不如说是在这个小镇的落脚点之一。
“你叫一然？”
“数字一的一，然后的然。”
叶春沅拿出一支营养液递给一然，却被她拒绝了，她没有撒谎，她不需要吃东西。
盯着这个熟悉的蓝色包装，“我以前见过这个东西。”一然突然出声，“不过比这个大很多，臭臭的。”
王叔：“那应该是很早以前刚制出来的营养液，技术不是很好，虽然饱腹感强但是味道不好。”
一然不懂这个，但是她吃过的那一次显然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看着叶春沅他们吃，一脸的难以形容。
但是表情好歹丰富了一些，有点人味了。
在附近捡了些掉落的枯藤，堆成一块后点火。
一然没说什么，看来她不在意这些自然掉落的枯藤。
大家都攒着劲不敢睡。
火堆噼里啪啦的响，杨志灵直接问，“你不吃饭不饿吗？”
“不饿，我不需要吃。”
“为什么不需要吃饭，只有能量体才不需要吃饭，就像银珏一样。”
一然脸色一变，面上带了点忧伤，“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呢？”
反问的语气把杨志灵吓了一跳，没忍住挪下了屁股。
又害怕又忍不住好奇。
叶春沅笑了笑，缓和了一下气氛。
除了云姨他们坐在一块叙话，就只有火堆时不时发出脆响声。
杨志灵不好奇了，站起来去上厕所，这里很多废弃的屋子，随意找一个墙角就能解决个人问题了。
杨志云不放心跟着一块去了。
墙角有一个裂开的罐子，杨志灵对准罐子口解开裤子，也许是因为时间太久了吧，水流一呲上去，罐子不堪重负的裂开，露出里面一节骨头和骨头渣。
杨志灵腿一软，裤子都来不及提，一把抓住杨志云，“哥，我没看错吧，开出大奖了！”
萧岭一直注意这边，听到动静连忙站起身走过来，“怎么了？”
萧岭都快走到面前了，杨志云连忙将裤子提上。
..........
“是人骨吗？”
一然面色如常，淡定地看着众人。
但也没有人怀疑是她藏的，依照这罐子的样子，在这里得放了很多年了。
“是人的小臂骨头。”
宣文珠一眼断定，“被煮过了。”
“你咋知道？瞧着好好的。”
宣文珠斜了他一眼，“你捏一下就知道了。”
杨志灵：“.......”
尿液还新鲜着呢，杨志灵估计还有点上火。
黎坚掩着鼻子，薅着杨志灵出去了，“你小子好大的威力。”
“人吃人很正常的嘛，现在说不定也有呢。”
“地里有野菜，森林里有异兽，做什么非要吃人啊！”
一然抱着腿，拿着碎石块往火堆里扔，听到他这么说，勾起了嘴角。
“可人不就是森林里最温顺的动物了吗？”
“呕！”
“能不能别说了，不对就是不对啊，我跟大哥再饿的时候啃过重度污染的树皮，用水冲土喝，也没想着吃人啊！”
杨志灵简直被刷新了认知，他小时候给哥哥处理伤口时都会生理性的干呕，不舒服，怎么会有人对自己同类的肉产生食欲，他搞不懂。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黎坚也正色起来，看着一脸无辜的一然。
“那你是不是也吃过呢？”
一然抬头，“怎么，你们是要审判我吗？”
叶春沅连忙解释，“没有！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们也没有这个权利去审判任何人，就是有点接受不了。”
一然轻哼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需要进食，尚云镇的藤蔓会为我提供能量，如果我愿意吃人肉或许就不会选择依附它而生活了。”
依附...？异植吗？
叶春沅看了一眼余安行，他摇摇头，显然没听说过还有这种情况。
一然摸了摸鼻子，“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尚云镇处于毒物质爆发的重灾地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个名字吧？
本就贫困的一个小镇，除了人多就再也没有任何优势了，后来连唯一的优势也成了劣势，可谁能想...最后又成了优势呢。”
那段混乱的日子，一然的记忆已经迷糊了，只记得镇子周围的植物长的格外的快，起初大家还开心呢，地里的庄稼也跟着长，本就深的玉米地更是一眼见不到底，结果到了吃嫩玉米的季节了，将皮扒开才发现里面是空的。
大家都觉得不对劲了。
聚在一起讨论，觉得是其他植物占了庄稼的养分，说要先给树砍了，但是砍树是需要上报审批的，为此还想了好多个理由，但是审批需要时间。
很多人等不及，哪见过植物疯长成这般样子。
不少人私底下将自家周围的树砍了，还卖了一个好价钱。
这也是为什么镇里好多树都没了，但是稍微偏一点的还有成片的小树林留着，这么多年过去也都长成了参天巨树。
不过城里有变异藤守着，它们不敢进城。
“起初是不缺粮啊，农村嘛，就是粮价再高，孩子再怎么劝不要攒粮，除了养老鼠一点用都没有，但少不人存，大家最后靠着这些粮食齐心协力地度过了最惶恐的日子。
可粮食总有吃完的那一天，刚开始是小偷小摸，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后来是入室抢劫，我记得很清楚，死了一个老头，他自己带着孙子生活，将剩的两袋子玉米藏在了床底下....好像是追人的时候一头扎地上，没了。
这就好像开了一个口子一样，越来越乱、越乱死的人就越多，吃人的事情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后来知道的时候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可我不想吃。
不想吃就得去地里面扒食，但是吃多了也会死的。那时候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熟悉的野菜吃了会死，再后来我躲在小树林不敢回镇里了，饿昏头了吃了变异藤的果子，也许连它也可怜我，让我依附它生活，而我的同类却想找到我吃掉。”
一然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曾经的生活，很多时候她都是放空状态的，直到有人进镇子里了，变异藤就会提醒她，漫长的岁月里相守，他们早已有了感情。
叶春沅盯着一然的目光，她的眼神几乎没有波动，也没有躲闪。
不对劲的，针对这些被变异植物侵占的城市，以前的部队是做过专门的清理的，更何况这个小镇明显有救援队的痕迹，再那个时候是不可能放任变异藤这样的异植继续强大的，
萧岭怀疑的目光太够刺眼了，一然转头看了过来，倏地一笑。
“为什么没被铲除？大概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好人，不过她应该已经死了，因为好人都活不长的。”
“按你这么说，她好歹救了你，你就这么说她啊。”杨志灵已经在抹眼泪的，他有多看不起对自己同类动刀子的人，就有多佩服一然这样始终坚守本心的人。
一然笑了笑，“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五十多岁了，现在可不是应该去世了。”
“原来是这样啊！”
异灵师虽然能活得久一点，但也就只能活个一百二三十岁，一旦到一百一十多，身体机能就会快速下降，其变化的速度就像从壮年直接进入到了耄耋之年。
除了像一然这样的特殊情况。
叶春沅掏出一颗糖，这是她早些放在作战服里没掏出来的。
她好像更能理解这个女孩的痛苦，也许她们曾生活在一个时代。
“吃颗糖吧！”
一然愣了下，接过了糖，糖已经有点融化了，放进嘴里依旧很甜。
原来哪怕记忆再清晰，记忆中的味道和真正吃到嘴里时的还是不一样的。
每次回忆的时候她只是告诉自己那是甜的味道。
........
太阳出来了，叶春沅睁开了眼，昨夜跟一然聊了会之后大家都开始休息了，半夜一然出去了，倚着藤蔓发呆。
他们看到这一幕之后又回去的。
一然很开心，帮忙找了水让他们洗漱和补充水壶。
“再往前走，你们会路过碎石竹的领地，跟变异藤不一样，碎玉竹十分嗜血，不管是什么，只要是活物，一旦靠近它的领地都会被吃掉，我的建议是你们绕开那里。”
萧岭没有查到碎石竹的记录，“你知道它的等级吗？”
一然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划分等级的，但是变异藤告诉我，它可以留下你们所有人，但是它打不过碎石竹，而且当年的拾荒队也没有打过他们。”
一然很担心他们会硬着头继续走，只能通过对比让他们你估摸出碎石竹的实力。
留下他们所有人？叶春沅顿时觉得那些一动不动的变异藤有点吓人了。
一然不管神色各异的众人，凑过去看向萧岭的腕表，“你看，从这里到这全都是它的领地，我建议你们从这边绕。”
余安行叹口气，“那就太远了，我们时间有限。”
“那我就不知道了。”一然丧气地摇摇头。
王叔没吭声，他翻遍了数据库，也没有找到关于碎石竹的记载，气急败坏道，“这些人也不知道记录下来造福后代。”
叶春沅默默补充，“有没有可能，他们都没有活下来。”
“............”
“绕吧。时间没有命重要。”
黎坚洗把脸，“没办法了，我们还带着这么多老人呢。而且我也觉得我们打不过的。”
得到了个准话。大家都同意绕路。
一然松了口气，“我离不开尚云镇，外面的路有没有变化我也不知道，你们一定要小心，尤其是看见有石纹的竹子。”
叶春沅点点头，“谢谢，我们一定会小心的谢谢你提醒我们。”
一然抿抿嘴，看着叶春沅的眼睛道，“你们给我的感觉特别好，好到我想帮你们。”
她以前也遇到要过镇的人，因为不想他们伤害变异藤，也不想变异藤杀人，她每次都会主动出去提出要给他们带路。
都被无视个彻底，然后他们都会被变异藤解决掉，成为肥料。
她第一次成功劝到这么多人。
想到这些人或许会因为她的劝说而逃得一死，她就抑制不住地开心。
终究要分离，叶春沅听到她说自己离不开这座小镇时就打消了要带她走的念头。
一个人一座小镇，从数十年前开始她遇见的所有活人都是过客。
“我叫一然，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