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力埋头吃饭，没有回答。
邱朗朗咬住唇，默默拾起筷子。
得寸进尺了。
裘力肯多解释这一句，已经是在尽力做出改变。而他们之间，还远没熟稔到可以过问心底隐秘的程度......
邱朗朗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
刚扒完最后一口饭，院外响起几声狗叫，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不会是小魔头吧？”。
心绪一振，邱朗朗笑着点点头：“是的。”赶忙跑出去开大门。
娜仁肚皮上顶着她的小布包，手里托着碗黄米年糕，迈着小短腿直愣愣往屋里跑，看见俩大空盘子，噘嘴瞪眼问裘力：“没了呀？”
裘力冷脸中带着点幸灾乐祸，冲胖丫头一摊手：“没。”
邱朗朗看乐了，问小姑娘：“找啥呢？”
“鱼啊。”娜仁动动小鼻子，“完了，真没了，味儿都散了。”
邱朗朗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果然小神仙。”
“屁，”裘力抄起盘子往水槽走，“就是狗鼻子。”
娜仁一副“懒得跟你一般见识”的小样，扭脸把黄米糕递给邱朗朗，还是热乎的。
邱朗朗想起那天裘力带回来的巧克力，领着娜仁回小屋，你一颗我一颗把巧克力分成两份。
网约车到了，裘力穿好大衣晃进来，看看他俩，又看看桌面，突然出手在娜仁脸前那一小堆里抓走一大把，在娜仁的嗷嗷大叫里跑了。
幼稚鬼！
邱朗朗无语，搂着胖丫头哄了半天，直到把自己那堆全部都塞进她的小包里，她才把小胖手从眼睛上撤下来。
一滴眼泪都没有！
纯演？！
小骗子！
邱朗朗别着脸瞪她，这会儿也恨不得想打劫。
大约是察觉到他目光里的杀气，娜仁背过身去，抱着小包一通捣鼓，再转回来时塞给邱朗朗一把小木棍：“喏，你要的。不客气。”
说完，她拍拍小包，招呼一声煤球，扬长而去。
???
邱朗朗握着手里的光杆小木棒，鼓着腮帮子，着实有点意难平。
当晚裘力回家时，邱朗朗狠狠跟他吐槽了一番小魔头的恶行，获得深度共鸣。
?
开头总是最艰难的那一步。然而，自从“今天是我的生日”和“哥哥的三文鱼早餐”开始，裘力似乎在逐渐习惯树洞朗朗，愿意分享的内容慢慢变多。
而邱朗朗，在裘力严苛的监考下，终于于初四中午前完成了全部寒假作业！
于是，他向裘力申请，下午带上他一起去火车站接齐姑姑。
裘力闻言抿抿唇，吱唔着说了句什么。
邱朗朗的视线，自裘力抿唇时，就落在了他绒绒的胡须上，随着那饱满的唇形重现，他才有些慌乱地错开眼神，愣愣问：“啥？”
“不想在外边吃。”裘力说。
哈？
凭借对裘力的了解，邱朗朗迅速在脑中做“听力理解”：如果带着你去接人就没人在家做饭，接了人之后就只能在外边吃了再回，所以我不是很想带你一起去接齐姑姑。
想明白了，他扬起下巴，用鼻孔对着裘力：“给你个机会重说一遍！”
裘力的嘴角弯出一抹笑意，垂低眼眸，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两秒后抬头开口：“不带。”
邱朗朗：“......”
?
天气晴朗，风也不大。裘力把前后院子清扫一遍，又砍出高高一摞柴。
邱朗朗则把冰箱里的食材全部翻出来，摆了一台面。
这几天他俩净吃肉了，剩了不少蔬菜，节前摘的西红柿看着都有点蔫吧了。
裘力洗了手过来，扫一眼流理台，立刻求证般惶惶看向邱朗朗，眼神里写着极明显的“不满意”。
“挑四样，”邱朗朗起了逗弄裘力的心思，笑嘻嘻让他点菜，“咱晚上吃。”
裘力没搭理他，伸长胳膊拉开冷冻室的门，没半秒又给合上了。
邱朗朗绷着笑冲他诚恳点头：“是的，白垩纪的三文鱼咱俩都给吃了，所以，今晚只能吃素。”他在台面上划拉个圈，正色道，“选吧。”
裘力挺认真地从左到右又看了一遍，然后调头就走，半个字没留。
?
邱朗朗一直到关上院门，还倚着门笑了半天，逗个冷脸怪可太好玩儿了。
人在愉快忙碌时，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裘力似乎前脚才出门，后脚就又提着两袋土豆折回来了。齐姑姑隔窗喊“乖宝”，笑得一脸灿烂。
邱朗朗也不知道为什么，鼻头像是被那笑容砸了一拳。
他揉揉鼻子，立刻跑出去接人。
齐梅从见着他就各种夸，厨房收拾得利索，院子干干净净，对他的厨艺更是满意得不得了，尤其对青椒杏鲍菇和海米烧冬瓜赞不绝口。
邱朗朗就美滋滋听着，也不提院子是谁扫的，那个号称牛才吃草的家伙闷头干掉两碗饭，不知道是真好吃还是气得。
?
除了黄瓤洋芋，齐姑姑还带回来好几包牛肉干：“这两包做的是甜咸口，没放辣，小神仙爱吃。”她说着把两个油纸包单独放到一边。
“姑姑——！”娜仁在院门外高声喊。
“嗬！听听！”齐姑姑一下就笑了，“小神仙听见我说话了。”
裘力凉凉“哼”一声，见齐姑姑起身往外屋去，抿着嘴冲邱朗朗微微挑了下半边眉毛。
邱朗朗立刻会意地一点头，高手速掠走一包牛肉干，丢进矮柜，又没事人似的坐回椅子里。
?
这回娜仁不是一个人来的，后边跟着对年轻小夫妻，三十岁上下年纪，提了满手东西，显然是专门来给齐梅拜年的。
那女人邱朗朗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其木格，虽然自上辈子从搬去市区住后就没怎么见过，但毕竟是小时候的玩伴，怎会不认得。
倒是跟在其木格身边的男人，他是第一次见。男人生了对和娜仁一模一样的笑眼，憨厚亲切。
之前和娜仁聊天他就已经知道了她的父母是谁，但因为夫妻俩在首府打工，很少回来，所以一直还没见过面。
邱朗朗把人让进来坐，自己去烧水泡茶。身后，齐姑姑转着圈纳闷：“诶？我咋记得是两包不辣的呢？记错了？”
邱朗朗有一丢丢内疚，回来时往娜仁手边放了盒豆奶。
娜仁正坐在妈妈怀里，举着块牛肉干很努力地啃，同时眼睛眯起，斜眼瞄着裘力；而裘力坐在炕沿上，闲闲地荡着大长腿，嚼着她爸带来的酸酪蛋子和她对视。
这家伙每次遇到娜仁都降智，或者说他从来都不把娜仁当小孩让着。
邱朗朗差点没绷住，低头憋笑的瞬间，他忽然看到娜仁的小胖手上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红痕，很圆，指甲盖大小，在小指外侧，他以前没留意过。
大概是他错愕的神情太明显，其木格笑了下，摸摸孩子的小指头说：“小时候给切了，”她偏头觑老公一眼，“爸爸不让我们留呢。”
娜仁爸爸挠挠头，憨厚一笑：“那大夫不是说没什么用吗。”
齐梅忙替老实人打圆场：“留来干啥？忘了以前村里小孩都咋喊你妈了？”
六指婶子！
邱朗朗呼吸一滞......原来，原来......
他想起娜仁曾指着他的鼻尖说：“有记号呢。”
所以......他浑浑噩噩地看向娜仁，这根手指......也是“记号”吗？
?
娜仁像是感知到什么，收回一直瞪向裘力的视线，毫无波澜地扫过邱朗朗的鼻尖。
邱朗朗：“......”
他僵立原地，比发现自己转世穿越重生更觉......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