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见了聂明哲之后，宇文鸢就陷入了昏迷，所有人都知道宇文鸢到大限了。
宇文鸢睁开眼睛，察觉到床前坐了一个人明黄的身影，她轻轻一笑：“看来我的确是快要死了。”
景阳帝都来看她了，这是亲眼看着她上路吗？
“阿鸢。”景阳帝哑着嗓子开口，“不是朕。”
他没有想过要她死。
宇文鸢轻叹一口气：“皇上先移步外面，让红豆给臣妾梳妆，咱们待会儿再说话。”
“阿鸢。”
景文帝要掀开床帐，却这宇文鸢拦住了：“我现在的样子不好看，我不喜欢日后你记起我的时候都是这副丑样子。让红豆给的上妆，阿连，算我求你了。”
景文帝身体一震，他曾经化名聂连，和女扮男装的宇文鸢相识，那个时候，他们都是称呼彼此的名字。
“好、我都听你的。”
景文帝走出去，红豆亲自端了洗漱的东西进来，小心翼翼的将宇文鸢扶起来，哑声道：“姑娘，奴婢伺候您梳妆。”
“哲儿可安置好了？”宇文鸢双眼无神的看着帐子顶，喃喃道，“真想再见哲儿一面啊……”
“奴婢这就去请太子殿下，奴婢这就……”
红豆才要动就被宇文鸢死死的拉住了手腕，宇文鸢摇头：“让一个五岁的孩子面对自己亲娘的离开太残忍了……就这样吧，沈贵妃是个飒爽的人，定然会看护哲儿的。”
“傻丫头，哭什么，你家小姐是要解脱了。给我……梳妆吧，就按照我之前跟你说的。”宇文鸢看着红豆。
她快要死了，要用自己的死为哲儿谋最后一份安稳。
红豆出来请景文帝进去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在外面等着的半个时辰里，他脑子里都是和宇文鸢曾经在一起的场景，在民间的、宫里的，从相知相许到后面相看两厌。
他想不通，他们究竟是怎么走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景文帝进了内室，看到靠着三个大迎枕才勉强坐起来的宇文鸢，眸子一缩，哑声道：“阿鸢，你这样真好看。”
宇文鸢穿的少未出阁之前衣服，是她第一次以女儿身出现在他面前的样子。
“阿连当初也是这样说的。”宇文鸢轻冲着景文帝伸出手，等人走近了才虚虚的靠在他怀里，“阿连，我是恨你的。”
景文帝身体一震，却是越发清晰的感受到手掌心的人竟然已经瘦弱至此，骨头都有些硌手了。
“朕……”
“我恨你将我带进宫里却不肯好好待我……你明明说以后只有咱们两个的……”宇文鸢抱着景文帝的胳膊，小声道，“你对林贵妃那么好，好的我都嫉妒了。”
“朕不知道你嫉妒，你总是冷着朕……朕、朕最喜欢的还是你啊，阿鸢，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你在朕心里的位置。”
宇文鸢低低一笑：“皇上最喜欢的是臣妾，可阿鸢只喜欢阿连啊。阿连的心可以分给许多人，可阿鸢的心里却只能装下阿连一个人。你瞧，这多不公平啊……”
“阿鸢、阿鸢……”景文帝脑子里全都是鲜活生动的宇文鸢，对比如今已经气息奄奄的人，他只觉心痛，“你好起来，以后朕心里也只有你一人好不好？”
宇文鸢摇头。
“我知道你担心宇文家，担心臣妾有了太子会生了其他心思……”
“朕没有。”
“我只想让你知道，林贵妃将那碗药递给我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可让我难过的不是死这件事，而是你想让我死。阿连，我们怎么就到了今日这个地步呢？明明我们从前很好的，你为什么要让我死呢？”
景文帝清晰的感受到宇文鸢的生机在极快的流失，他真的要失去她了。
“不是朕、不是朕……是、是林氏，是林氏！”
宇文鸢挣扎着起身，惊喜的看着景文帝：“当真吗？是林氏故意诓骗了我？她说皇上最喜欢的是她，说连当初的刺杀都是皇上为了她特意安排好的……臣妾当时心如死灰啊……觉得死就死了吧。”
“朕一定会狠狠责罚林氏！阿鸢，你太傻了……”
宇文鸢含笑：“能在死前知道不是皇上想我死，我也就没有遗憾了。阿连，我、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事情……现在我只求你让咱们的儿子平安长大好不好？没了亲娘的孩子最可怜了，你护着他，别让人欺负了他……”
“朕答应你！朕答应你！”
“真、真想和你一起陪着儿子长大啊……”
宇文鸢的手滑落下来，景文帝身体僵住：“阿鸢？阿鸢，你醒醒，你说的朕都答应你！咱们的儿子会一直是太子，他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大的！阿鸢！”
红豆跪在殿外，泪如雨下。
皇后薨逝，宫里最高兴的莫过于林贵妃。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娇嫩的聊脸，笑道：“终于轮到本宫了。”
“奴婢先在这里恭贺皇后娘娘了！”伺候林贵妃的宫女笑眯眯道，“不过贵妃娘娘，奴婢还是要先伺候您换了衣服，虽然宇文鸢死了，可咱们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不能让人挑了错处。”
林贵妃点点头，展开双臂让宫女给自己换了衣服。
“走吧，咱们去昭阳殿。”
……
昭阳殿一片素白，五岁的太子爷麻衣素服的跪在皇后的棺椁前，稚嫩的小脸呆呆的，让人看着就心疼。
红豆跪在一旁小声道：“太子殿下，您哭出来、哭出来啊……”
自从知道皇后薨逝，聂明哲就一声没哭，整个人跟傻了似的，红豆着急的不得了。
“太子殿下，皇上娘娘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了。您要让她安心，她才能好好离开啊。”红豆哽咽道，“太子殿下您就哭出来吧。”
聂明哲转过头看红豆：“如果母后不安心就不会离开我了吗？”
“殿下……”
“母后说只要我想她，她就一定会在我身边，我知道母后在看着我，我不哭。”
聂明哲仰起头，虽然没有眼泪，可猩红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难过。
“母后，儿臣一定会好好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