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景文帝站在窗前，听着外面春柳离开的动静，脸上毫无表情。
“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已经走了，奴才可要伺候皇上歇息？”和顺公公弓着腰进来。
景文帝道：“朕和阿棠成亲那日，也是满眼的大红，喜气洋洋的。再看这些东西，朕只觉得跟做梦似的，好像阿棠并不是真的出现过一样。你说朕是不是糊涂了？”
“皇上您只是过于思念先皇后了，您对先皇后的好，众人皆知，先皇后也知道。先皇后若在天有灵，定然希望您能照顾好自己的。”
整个后宫，说起来最明白景文帝心思的人，不是宇文海棠也不是林氏，而是和顺。
和顺是打小就伺候在景文帝身边的，一路跟着他从不受宠的皇子到皇帝，日日伺候在跟前，早就摸透了他的每一个想法。
就像现在，皇上如此深情，又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和顺不想这个，他只要将皇上往深情的人设上推就准没错。
“先皇后若在天有灵，知道您为了她没去昭阳殿，指不定怎么笑您孩子气呢。奴才记得，先皇后从前就喜欢这样说您呢。”
景文帝眉眼带了笑意：“你说的没错，阿棠一定会笑朕，但她也一定会很高兴。那日她说她其实一直十分嫉妒朕对林氏的宠爱……朕从前只觉得她冷淡，没想到竟然是将情绪全都藏在了心里，她心里还是有朕的。”
和顺公公：“先后娘娘出身宇文家族，从小是在书堆里长大的，自然情绪不会那么外放。”
“是啊，阿棠就是冰山下的火种，她心里装着朕，却又骄傲的不说。她若是说了，朕又何至于冷落她这么多年？朕对林氏好，不过是想看她着急吃醋。她若是早早跟朕说了自己的心意该多好……”
和顺公公：“……先后娘娘心里是有您的。”
嗯，说这句准没错。
但在和顺心里，景文帝这话实在有些狡辩了。依照宇文家声望，当初先后娘娘完全可以选一个受宠的皇子，可她还是嫁给了景文帝这个不受宠的小可怜，这都不叫放在心上？
要他说啊，皇上这话忒没良心了点。而且现在人都死了，皇上又在这里想先后娘娘的各种好，又有什么用？咱就说有什么用？
而且依照和顺公公这么多年对景文帝的了解，别看他这会儿深情的跟什么似的，也在今晚冷落了林皇后，但用不了多久该怎么宠爱还是怎么宠爱。
这后宫的美人儿也会跟韭菜似的，一茬一茬的冒出新鲜面孔来。
不过元后娘娘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她死了，她死了，皇上就只能记得她的好处，而且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的放大这些好。
若太子能从中获益一二，那也算是先后娘娘对儿子的一番庇护了。
不得不说，和顺公公的一番胡思乱想，竟还歪打正着的猜对了宇文海棠死前的心思。
“去将太子接过来，今日朕心里不痛快，那孩子心里只怕更伤心。他怕是因为朕忘记了他母后……将他接过来，我们父子一起做个伴儿。”
“奴才遵旨。”
“等一下，这些日子太子是不是一直住在沈贵妃的宫里？”
“太子殿下原本是要坚持住在自己的东宫里，是沈贵妃不放心，才让二皇子将太子殿下带去了他宫里住着。皇上可是觉得于规矩不合？要不要奴才提醒一番沈贵妃？”
景文帝沉默之后，道：“等过了这段日子还是让太子回东宫去吧，毕竟是太子，不好跟沈家太过亲近。”
沈家手握兵权，当初沈贵妃入宫为的就是安皇帝的心。皇帝明白沈家的意思，加上沈贵妃这些年在宫里也的确安分守己，所以他对沈贵妃是十分满意的，顺带的也很疼爱二皇子。
二皇子有一个手握兵权的外家……幸好他不如太子聪慧，太子失了母后庇护，宇文家也不在京都……
如此一来，太子倒是比二皇子还能让人安心。
因此，他是决不允许，太子和沈贵妃过于亲近的，免得沈家借此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沈贵妃听懂了和顺公公的暗示，轻叹一声将已经睡下的太子叫了出来，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裳，看着孩子红红的眼睛，轻声道：“你父皇惦记你也想你母后了，太子去陪皇上说说话。为人子，莫要让你父皇太忧心了。”
“孤明白了。”聂明哲握住沈贵妃的手，轻声道，“这些日子多谢沈母妃的关照，但沈母妃照看二皇弟已经十分辛苦，日后孤还是住在东宫，如此也方便太傅给朕授课。”
沈贵妃鼻子一酸，太子这是告诉她以后不来她宫里了，但也让她放心，太傅已经许诺会庇护他。
多聪明的孩子。
和顺公公行了礼，带着太子离开。沈贵妃站在宫殿门口一直看着，直到人都走没影了才转过身，这才发现聂文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站在她身后，后面跟着一个宫女。
沈贵妃挥挥手示意宫女先下，抱着儿子进了自己的寝殿将孩子放进被子里，轻声道：“是不是他们将你吵醒了？”
“太子皇兄以后都不来了吗？”
沈贵妃惊讶：“你如何知道的？”
因为聂文安年纪小，担心孩子说话不知轻重，所以许多能跟太子说的话，她都没跟自己儿子说。
聂文安有些不开心，但还是老实回答道：“是太子哥哥告诉我的，他说他长大了，要住在自己宫里。母妃，母后已经死了，太子哥哥一个人会不会害怕？他为什么不能一直住在我们宫里？”
因为他是太子啊！
先后娘娘除了死前陈情引起皇帝的愧疚，还求她演了一场戏，对太子好一些、再好一些，皇上定然会因为沈家而觉得没有母后护佑的太子更好拿捏。
这算的上是对她对沈家的利用，但沈贵妃还是答应了。
有没有先皇后的这么一桩安排，皇帝对沈家都是一样的忌惮，既如此倒不如是太子上位，而且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她觉得太子当真聪慧的很。
日后有这么一个皇兄护着，她儿子的日子也能更安稳一些。
最是深情留不住，最后还是要用最切身的利益打动皇帝。
宇文海棠双管齐下，即便死后也狠狠拿捏了一把景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