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雪嫣看完了这完整的灵光投影，但她并未发狂，也没有发怒，而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幕，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抬起眼睛，看着端坐在主位上的阮鸿宇。
那是她的师兄！
嫡亲的师兄！
一路引领着她修行的师兄！
可自己这位对他疼爱有加的师妹却背叛了他，更背叛了抚育自己两人的宗门，差点儿将宗门基业，彻底断送在昨夜！
她忽地开口，露出笑来，施法将自己脑袋里所知道的一切都以灵光的方式保存了下来，接着跪倒在地，以头抢地，深深拜倒。
“师兄，雪嫣去了。”
声音很轻，却如同珠玉落盘，落在了阮鸿宇的心头上。
说罢。
路雪嫣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便再也没有抬起头来。
她是五品大修士。
体表的符文只是禁锢了她的法力，可她此刻采取的乃是自毁神魂，简而言之便是……自戕。
她这样做既是为了保存太白剑派的脸面，同时也是避免了阮鸿宇亲自出手，落下来个屠戮亲师妹的污名。
“不！”
至人宫外忽地传来了一道悲愤之声。
一道遁光自外头飞来，却被值守的执法弟子拦了下来。
“放肆！至人宫重地，无得令不得擅入！”
那道遁光显露出一位年轻的太白弟子，坐在苏星阑身后的江欢看着那人，有些不忍地说道：“那是路……的弟子，陈少城。”
陈少城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师尊，没有丝毫生命气息，两行清泪不由得淌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巴，很想大喊，又很想大叫，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瘫软在宫外，无声的痛哭。
他知道师尊做了宗门叛徒，更是差点儿毁了宗门万世基业。
他陈少城没有权利去为其求情，更没有身份去请求为其收殓尸身。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她用自己的方式，以最惨烈却也最保全宗门颜面的方式，走向了此生的尽头。
苏星阑也知道。
她之所以选择自灭神魂这等悲惨死法，更多在于不想让自己的污名，让宗门的威严因她这个败类而染成了不洁的血。
阮鸿宇表面看起来神情不变，依旧风采如故。
可所有人看不见的视线之下，按在冰冷玉石扶手之上的两只手因用力过度，而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叛徒已死，审问方黎阳！”
阮鸿宇的声音一句如风雪，沉稳的说道。
方黎阳叹了口气。
他知道，左右今日自己也是栽倒在此地了。
太白仙符之下，方黎阳甚至连自灭神魂都做不到。
也正因为太白仙符的力量，他脑子里的暗星所设下的禁制，也如同虚设。
“还是我自己来说吧。”
方黎阳认命一般，如此说道。
可苏星阑却甩出来个两团东西，正是自水云真君和玉茹真君身体中获得那两颗魔莲一般的魔种，目光灼灼的看着方黎阳。
“说说这东西的来历吧。”
“这是腐心莲种。”
“来自九幽。”
果真是九幽魔界的东西！
“其功效乃是潜移默化地侵蚀承载者的神魂本源！重塑、转化！最终将服食之人转化为九幽的一份子。”
“但你们若是认为这自己若是吞噬了这东西，最终会被取代，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方黎阳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道：“我这里，也有一颗，只不过我不能让其发芽。”
“腐心莲种的来源？”
“没错，正是窥视太玄界的那位来自九幽魔界的大魔。”
“尊号？”
有人忽的问道。
方黎阳回头看着那人，露出嘲讽的笑来，“你要是想此刻就被祂盯上，那我大声告诉你！”
那人瞬间闭嘴。
七日渊裂隙之中的那位九幽大魔，据传最低修为不低于三品，极有可能是二品或者二品之上的存在！
这样的存在，仅仅知道了祂的名字，便会被其盯上！
方黎阳继续说道：“腐心莲种便是水云真君他们吞噬的那丹药的主材之一，吞服之后，能够迈入四品，实现某种意义上的实力增长。”
“但这也并非是其最大的效用！”
“其最大的效用便是……长生！”
苏星阑并没有勃然大怒地反驳，而是认真道：“只要一直修行，那便是长生！”
“你不觉得，这是舍近求远吗？”
方黎阳忽地用奇异的眼光看着苏星阑，那股眼光之中既有着艳羡，也有嫉妒，但最终都转化成为了浓浓的嘲讽。
“你我的资质，可以相提并论吗？”
“你天赋绝伦，破境如同喝水吃饭一般的简单，可你难道不知道天骄往往只存在一小部分，而剩下的绝大部分的修士，他们终其一生都达不到你这等高度，甚至有些人甚至直到死，都不可能达到你现如今修为的一星半点……这些，你知道吗？”
“就不提那芸芸众生，就光是大殿之内的这些同道！”
方黎阳一展自己的袖袍，环视了一圈在场诸多人，“你！你！你！你！还有你！”
“你们都是六品五品境界，应当知道若是想要突破至四品是何其艰辛！”
“苏星阑。”
“我每一次打坐修行的时候，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一次便迟缓了一分。”
他用手比划着一个可笑又悲凉的姿势。
“我每一次闭关，想要去冲击那更高的境界之时，便如同凡人一头撞在那玄铁浇筑而成的铁门之二！”
“起初是咚咚声，接着是闷哼声……到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头破血流的我，撞了多少次了，我也数不清了。”
“撞到最后，连那撞头的‘砰砰’声都听不见了。耳朵里只剩下……死一样的安静。那种静，压得人喘不过气。”
“在这死寂之中，我听到了自己“道途”在哀鸣。”
“它在呻吟，在龟裂，在风化，更是在沉没。”
“指不定到了哪一天，便哗啦一声，彻底散成一地沙砾。”
这位魔道天人，声名赫赫的影魔那枭雄般的身姿，如此一字一顿的说道，不知何时变得苍老佝偻起来，衰老的气息从他的身上传来。
至人宫中已经无人说话，落针可闻。
“我已经困在四品数百年了，我的潜力耗尽了，道途就要断绝了。”
“难道你们午夜梦回，看着那已经既定的道路，心中没有一片冰冷吗？就没有不甘心吗？”
说到这里。
这位魔道天人疲惫的闭上眼，身躯彻底垮塌了下来，就像是所有精气神都在这一刻被抽空了。
“可是我……”
“……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