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江晚晚在娘亲林婉如的监督下，捏着鼻子灌下一碗百年人参汤，面色因此肉眼可见地红润了些。
林婉如检查碗里的确一滴不剩，这才屏退屋里所有的下人们，就连江逸天也被春桃带了出去。
屋里此刻就剩下她们母女俩。
江晚晚仰起小脸看着娘亲：
“娘亲，你是要和晚晚说什么悄悄话吗？”
她心里还有些小兴奋，她和娘亲就要有小秘密了诶！等大哥二哥三哥回来，她一定要跟他们好好炫耀一下，嘿嘿！
林婉如却是面色一板，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晚晚，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娘亲本不应该问你太多。
可是，你这次这病，来势汹汹，若不是当时靖王恰好跟着咱们回来，他又恰好身上带了起死回生的救命圣药，只怕娘亲就要失去你了！
所以，你能不能告诉娘亲，那日你为何突然跑去永平侯府？在那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林婉如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知道自己这女儿的性子。
就算是平日里活泼了些，但一向都是乖巧的，绝不会平白无故地跑出去，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江晚晚还是第一次见娘亲这么严肃的样子，她小手抠着自己粉兔毛袄的袖口，小声嗫喏道：
“那天晚晚和四哥哥在院子里玩，晚晚就听到了院外传来的一个姨姨的哭声，哭得灰常灰常桑心，晚晚听到她哭，也想跟着她一起哭了。”
“所以晚晚就想出去叫她不要再哭了，不然等晚晚睡觉觉的时候，她一直哭，晚晚就会睡不着啦！”
“然后等晚晚和哥哥去到哭声传来的那地方，发现那里在吃席，晚晚也去吃了。等吃得饱饱的，晚晚去找哭声传来的地方，就看见苏姨姨的魂魄飘在棺材上面哭，风都快把她吹散了........”
“苏姨姨好可怜的，被一个叫小猴子的坏叔叔和另一个姓苏的坏姨姨杀了，那坏叔叔叫苏姨姨娘子，可晚晚看见他当着苏姨姨棺材的面，偷偷摸那坏姨姨的腿了。”
苏姨姨不知道为什么，哭得更大声了，晚晚看她好可怜，就伸手把她的魂魄按回棺材里了，这样她就能醒来了。”
“晚晚按完就觉得身上一轻，没什么力气。”
江晚晚说完，观察母亲神色。
林婉如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指腹擦过她眼下的淡青，又气又疼：
“你这孩子！人各有命，她既魂魄离体，那就代表她这一生结束了，你强行将她魂魄放回她体内，知不知道这是逆天之举？”
“若不是王爷的西域圣药吊着你的命，你现在........”
说到这，林婉如的声音就哽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江晚晚忙从她怀里探出头，小爪子攥着她的衣襟，轻轻晃了晃：
“娘亲，晚晚知道错啦！”
“这次是晚晚太自信了，下次不敢了！”
林婉如立刻一挑眉：“还有下次？”
江晚晚立刻举着小手，指天发誓：
“我发4！再也没有下次了！要是再犯，就让我三个月吃不到肉肉！”
吃不到肉肉！
还真是对小家伙来说最毒的誓了呢........
看着小家伙认真的模样，林婉如的气消了大半，却听见江晚晚又小声问：
“娘亲，您刚刚说是靖王叔叔把圣药给晚晚用了，晚晚才好的，可是这么好的药，他就这样给晚晚了，他回去以后，会不会被他家里人骂呀？”
林婉如指尖一顿。
墨尘渊那日接旨时的沉郁，此刻又浮现在眼前。
........................................
另一边，时光回溯到墨尘渊接了圣旨回宫复命那时。
皇宫御书房内。
明黄的烛火映着龙椅上的身影。
皇上将手中的奏折“啪”地拍在案上，鎏金笔架都震得晃了晃：
“墨尘渊！朕让你去西域取圣药，你取了三个月，回来就给朕说药没了？！”
墨尘渊躬身立在殿中，玄色朝服的衣摆纹丝不动，声音沉稳如铁：
“回皇上，圣药确已用去。镇宁府小郡主江晚晚那日气息奄奄，碰巧被臣遇上，臣瞧着危急，便将药给她服下了。”
“危急？”
皇上冷笑一声，起身走到他面前，龙靴踏过金砖的声响格外刺耳。
“你可知那药是给太后调理身体的？太医院说了，太后的肺疾，唯有这西域圣药能缓！你倒好，擅作主张给了一个不相干的小丫头！”
墨尘渊抬眼，眼底无半分退缩：
“太后有太医院数十位太医照料，尚有转圜余地；可那日小郡主脉息已弱如游丝，再晚一刻便回天乏术。臣知擅动圣药是大罪，臣愿..........”
“臣什么臣！”
皇上猛地打断他，他上前，手指几乎戳到墨尘渊鼻尖，“朕问你，是不是还记恨着十岁那年，母后送你去军营的事？”
御书房的空气骤然凝住。
皇上看着自己这唯一的胞弟那始终低垂的眼睫，语气里添了几分痛心：
“你以为母后愿意？
那年后宫派系杀得眼红，她若不把你送走，你早成了别人的刀下鬼！
她带着朕在后宫步步为营，可你以为留在宫里就是安全的？没日没夜的勾心斗角，行差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那时候就连吃饭睡觉都是小心翼翼。没错，最终我们是赢了，可是母后她不敢赌啊，她想的是，万一输了，骑起码还能保住一个你啊！你以为你小时候是一个人去的军营，可母后却将外祖父留给她的云家军全都派去守着你，不然，你以为当时宫里腥风血雨的时候会完全波及不到你吗？
可你呢？这些年躲在边关不回朝，母后夜里睡觉都在念着你的名字。可你始终不回来看他一眼。”
“如今母后咳得连床都下不了，太医院说只剩圣药能缓，你倒好，拿着救命药给外人！”
“墨尘渊，你就这么放不下过去的芥蒂，连亲娘的命都不顾了？”
墨尘渊终于抬眼，眼底没有半分退缩，却也无半分怨怼，只沉声道：“皇兄明鉴，臣从无记恨之心。边关不稳，臣是镇国将军，不能回；但母后的病，臣记挂在心。那日小郡主确是回天乏术，臣若见死不救，才是有违本心。”
他屈膝跪地，玄色衣料擦过金砖，发出轻响：“擅动圣药是大罪，臣愿领罚。但求皇兄允臣，明日去慈宁宫亲自向母后请罪。”
皇上盯着他跪得笔直的背影，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起来吧。罪，你自然要领；但母后那边……算了，你还是不要告诉他你将药给了别人。
圣药一事，朕再想想其他法子。”
墨尘渊知道自己这皇兄向来都是做两手准备，于是垂首道：
“谢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