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刑侦队办公室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季洁将林燕案的最后一份卷宗归入档案柜,指尖划过冰凉的金属柜面,长舒了口气。连续一周的高强度工作让她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刚想端起桌边早已凉透的茶,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便像枚炸雷,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炸开。
“刑侦队!”季洁接起电话的瞬间,语气已恢复惯常的干练。
“警官!杀人了!城南星光公寓,有个主播在直播间里没气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背景里裹挟着鼎沸的人声,隐约能听见\"吓死了就眼睁睁看着\"之类的碎语。
杨震刚从茶水间出来,手里还捏着个空纸杯,见季洁脸色凝重,几步跨过来接过听筒:“地址再说一遍?让物业把现场封死,谁也不许进,我们十分钟到。”
\"咔嗒\"一声挂了电话,杨震把纸杯往垃圾桶里一丢,外套往臂弯里一搭:“星光公寓1807,网红主播,直播时出事。王勇,叫上技术刘；田蕊,联系法医中心,让何燕华带上设备；媳妇儿,我们走。”
警车的警笛声撕开早高峰的喧嚣,田蕊坐在副驾驶座上,指尖飞快地在手机上滑动:“杨哥,查到了。死者叫赵薇薇,网名\"薇薇小辣椒\",美食区主播,粉丝量快百万了,主打各种猎奇吃法,尤其爱用自己调的辣酱搭配甜品,争议挺大,但流量一直很高。”
“争议?”季洁在后座抬了抬眼。
“嗯,田蕊点头,评论区经常吵翻,有人说她博眼球无下限,还有好几次跟其他主播撕过,上个月还因为\"秘方被剽窃\"的事,跟一个叫\"甜辣酱酱\"的主播在直播间吵到互删好友。”
说话间,警车已停在星光公寓楼下。米白色的公寓楼前围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地举着手机拍照,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物业经理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此刻正踮着脚在人群外张望,见警车停下,立刻拨开人群跑过来,额头上的汗珠把衬衫都洇湿了:“警官!可算来了!18楼,1807,人还在里面呢!”
“楼里其他人没进去过吧?”杨震一边往单元门走,一边问。
“没有没有!我接到保安电话就赶过来了,拿备用钥匙开门时特意没让别人靠近,就我跟她那个助理在门口等着。”经理擦着汗,“这赵小姐平时直播动静挺大,今天突然出这事,吓死人了......”
电梯里的数字跳到\"18\",门刚开一条缝,就听见一阵压抑的啜泣声。1807室的门敞着,门口站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穿着印着\"薇薇工作室\"字样的卫衣,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见警察进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你是她助理?”季洁轻声问。
女孩点点头,声音带着哭腔:“我叫侯淑媛......”
杨震没多问,戴上手套鞋套率先走进屋。客厅的装修是明亮的ins风,浅粉色的沙发,白色的茶几,墙上挂着赵薇薇各种夸张的直播截图。最显眼的是客厅中央,一个银色的手机支架稳稳架着手机,屏幕还亮着,直播界面上密密麻麻的弹幕像瀑布似的滚动——
“真的没了?刚才还在笑呢......”
“我录屏了,要不要发出来?”
“会不会是剧本?她以前就爱搞这套博热度!”
“楼上的是人吗?没看见人都倒了?”
而镜头正对着的地毯上,赵薇薇仰躺着,身上还穿着件亮黄色的围裙,上面印着\"吃遍天下\"四个卡通字。她的脸色青紫得像块陈旧的淤青,双目圆睁,瞳孔放大,嘴角挂着一丝浅褐色的黏液,旁边小桌上摆着半块草莓蛋糕,几个精致的小瓷碟里盛着不同颜色的酱料,其中一个碟子里,深红色的酱汁还在微微晃动。
何燕华跟着技术科的人进来,立刻蹲下身检查。她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冷静的眼睛,手指轻轻拨开赵薇薇的眼睑,又按了按她的颈动脉,随后用镊子取下嘴角的黏液样本:“杨震,她瞳孔散大固定,尸僵开始出现,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半小时到一小时之间。口唇发绀,鼻腔有少量泡沫状分泌物,不像单纯的猝死。”
“会不会是噎着了?”韩丽站在门口,看着桌上的蛋糕问道。
“不像,何燕华摇头,噎食会有明显的呛咳痕迹,她喉咙里没发现异物。你们看她的指甲,她轻轻抬起赵薇薇的手,甲床发绀,是典型的缺氧症状,更像是中毒或窒息。”
季洁的目光落在小桌上一个贴着手写标签的玻璃瓶上,标签上用马克笔写着\"秘制魔鬼辣\",字迹龙飞凤舞。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瓶子,对着光仔细看,透明的液体里悬浮着一些红色的小颗粒:“媛媛,这辣酱是赵薇薇自己调的?”
媛媛抽泣着点头:“是......是她昨天下午调的,说今天要做\"甜辣反差挑战\",用这个超辣的酱配几款低糖蛋糕,还说肯定能上热门......”
“她以前用过这个配方吗?”田蕊在一旁记录,笔尖在本子上沙沙作响。
“用过三次,媛媛努力回忆着,每次直播前她都会试吃,昨天下午调完还吃了半块蛋糕配着试,一点事都没有......”
杨震走到手机支架旁,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翻看着之前的直播记录。直播是半小时前开始的,赵薇薇对着镜头笑得灿烂,手里举着那块草莓蛋糕:“家人们看过来!今天咱们挑战的是\"冰火两重天\",我这秘制魔鬼辣,配上这入口即化的草莓慕斯,想想都刺激!”
镜头里的她舀了一勺辣酱,均匀地抹在蛋糕上,张开嘴咬了一大口,咀嚼了几下,突然,她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睛猛地瞪大,双手死死捂住喉咙,身体开始剧烈抽搐。弹幕里起初还有人发\"演技不错吓到我了\",可当赵薇薇直挺挺地倒下去,四肢抽搐了几下便不动时,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卧槽!真出事了?”
“快打120啊!”
“她助理呢?死人了啊!”
“直播过程中有没有异常?”杨震回头问媛媛,“比如有人闯入,或者她吃了别的东西?”
“没有,”媛媛立刻摇头,“直播前我检查过屋子,门窗都锁好了。她从开播到倒下,就只吃了那口蛋糕蘸辣酱,连水都没喝......”
这时,技术刘举着紫外线灯在屋里勘查,灯光扫过桌面时,突然停在那个辣酱瓶上:\"杨队,你看这个。\"
众人凑过去,只见紫外线灯下,辣酱瓶的瓶口处隐隐显出几个淡紫色的指纹,边缘有些模糊。“除了赵薇薇和媛媛,还有谁碰过这个瓶子?”技术刘问道。
媛媛愣了愣:“昨天下午调完酱,她就把瓶子放储藏柜了,今天早上拿出来时,我帮她擦过瓶身,但没碰瓶口......”
“储藏柜在哪?”季洁追问。
媛媛指了指客厅角落的一个白色柜子。季洁走过去打开柜门,里面整齐地摆着各种瓶瓶罐罐,标签上写着\"蒜蓉酱蜂蜜芥末\"等。她仔细检查了一遍,突然发现柜壁上有个小小的划痕,像是被什么硬物蹭过。
“丁箭,杨震吩咐道,去问问物业,18楼今天早上的监控录像,尤其是1807门口,有没有陌生人出入。”
“好嘞。”丁箭应声跑了出去。
何燕华这时已经把桌上的蛋糕、酱料都装进了证物袋:“我先回法医中心化验,初步结果大概两小时出来。另外,尸检需要家属同意,联系上赵薇薇的家人了吗?”
“正在联系,”孟佳看着手机,“她户籍在外地,父母估计下午能到。”
杨震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下看,楼下的人群还没散去,手机的闪光灯在阳光下格外刺眼。“老婆,你跟媛媛再聊聊,问问赵薇薇最近有没有得罪人,或者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李少成,跟平台对接,把直播的完整录像和后台数据调过来,尤其是弹幕里提到的那个\"甜辣酱酱\",查一下她的底细。”
季洁带着媛媛坐在沙发上,递过去一张纸巾:“别太紧张,慢慢想。赵薇薇最近有没有跟人起过冲突?比如工作上的纠纷,或者私人恩怨?”
媛媛擦了擦眼泪,沉默了一会儿说:“她性子急,确实经常跟人吵架。上个月跟\"甜辣酱酱\"吵得最凶,对方说她抄袭酱料配方,还在直播间放她的黑料,薇薇姐气到把对方拉黑了。还有......还有她的前男友,前几天来闹过一次。”
“前男友?季洁挑眉,什么情况?”
“叫赵轩,以前也是做直播的,后来没做了。他们俩上个月分的手,赵轩一直想复合,薇薇姐不同意。前几天他来公寓堵她,在楼下吵了一架,赵轩还说\"你会后悔的\"......”
正说着,丁箭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杨哥,查到了!监控显示今天早上七点半,有个戴帽子口罩的男人在1807门口徘徊了几分钟,见没人就走了,身形看着有点像......他顿了顿,有点像赵薇薇的前男友赵轩,我这有截图。”
杨震接过丁箭的手机,屏幕上的男人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但露出的侧脸轮廓确实和媛媛描述的赵轩有些相似。“陶非,他扬声喊道,查赵轩今天的行踪,看他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收到!”田蕊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两个小时后,何燕华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带着明显的严肃:“杨震,化验结果出来了。蛋糕和其他酱料都没问题,但那个\"秘制魔鬼辣\"里,检测出了高浓度的河豚毒素。”
“河豚毒素?”杨震皱紧眉头,“这东西可不是随便能弄到的。”
“对,何燕华说,而且毒素不是均匀混合在酱料里的,主要集中在瓶口附近,像是后来被人加进去的。另外,赵薇薇的胃容物里只有少量蛋糕和辣酱,死因确实是河豚毒素急性中毒,神经系统被抑制导致呼吸衰竭。”
线索渐渐清晰。季洁突然想起储藏柜壁上的划痕:“技术刘,能不能去看看储藏柜,说不定有指纹。”
技术刘拿着勘查箱过去,果然在划痕附近提取到了一枚完整的指纹,对比数据库后,结果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指纹属于赵轩。
“周志斌,带人去抓赵轩。”杨震当机立断。
赵轩的住处离星光公寓不远,是个老旧的小区。当警察找上门时,他正坐在沙发上发呆,面前摆着一瓶没开封的白酒。看到警察,他没有反抗,只是苦笑了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
审讯室里,赵轩低着头,声音沙哑:“我不是故意要杀她的......我就是想吓唬吓唬她。”
“你怎么弄到河豚毒素的?”杨震问道。
“我以前做户外直播时,认识一个卖海鲜的,他手里有这东西,说能让人暂时麻痹,我就买了点......”赵轩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就是想让她吃点苦头,让她知道离开我不行。昨天晚上我趁她不在,用备用钥匙进了她家,把毒素滴进了辣酱瓶里,我以为只要一点点,顶多让她难受几天......”
“你怎么知道她今天会用那瓶辣酱?”季洁追问。
“她前几天在朋友圈发过预告,说今天要做甜辣挑战,肯定会用那瓶新调的魔鬼辣......”赵轩捂着脸,肩膀不停颤抖,“我真没想到会死人,我只是......只是太爱她了......”
案件告破,赵轩因过失致人死亡被刑事拘留。星光公寓楼下的人群渐渐散去,只有1807室的窗户还紧闭着,像一只沉默的眼睛,注视着这座城市的喧嚣。季洁站在警车旁,看着手机里赵薇薇最后一条直播预告,上面写着\"明天也要元气满满地吃遍世界呀\",心里一阵唏嘘。
直播间的灯光灭了,一场以热度为名的狂欢,最终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落幕。而那些滚动的弹幕,那些转瞬即逝的评论,终将随着时间流逝被遗忘,只留下一个年轻生命的骤然凋零,和一段被欲望裹挟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