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灯光冷白刺眼，周明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像个文弱的上班族，与张强描述中那个“会去店里闹事”的形象相去甚远。
“周明，认识林薇吗？”季洁将一张林薇的证件照推到他面前，目光始终锁在他的脸上。
周明的喉结动了动，视线落在照片上，声音有些发紧：“认识，大学同学，前女友。”
“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杨震坐在季洁身旁，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像是在给这场审讯计时。
“大概半年前吧，”周明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避开了照片，“在她上班的服装店门口，我劝她……别跟张强在一起。”
“劝不动？”季洁追问。
“她听不进去，”周明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她说张强对她好，比我懂她。”他顿了顿，忽然抬眼看向季洁，“她……真的出事了？”
“三天前，在城郊废弃工厂被发现遇害。”杨震的声音没有波澜，“案发当天中午一点到三点，你在哪里？”
周明的脸色瞬间褪去血色，手指猛地攥紧了衬衫下摆：“我……我在公司上班，同事可以作证。那天下午有个项目评审会，从一点开到四点，中途没离开过。”
“有人能证明你全程在场？”季洁拿出笔，在笔记本上记下“项目评审会”几个字。
“部门经理和团队成员都能证明，”周明急切地说，“会议记录上有我的签字，还有监控录像，你们可以去查！”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急于撇清关系的慌张，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杨震将手机连接到审讯室的屏幕上，调出那张周明发给林薇的大学合影：“这张照片，是你发的？”
周明的目光触及照片，身体僵了一下，像是被刺痛般移开视线：“是……当时我太生气了，才会说那些狠话，但我就是说说而已，我没真的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季洁将手机里的短信记录放大，“‘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以前的事’，‘不然有你后悔的’，这些威胁也是说说而已？”
“我那是气话！”周明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带着哀求的意味，“林薇跟我分手的时候，我确实不甘心，说了些过头的话，但我真的没去找她麻烦。自从半年前那次见面后，我就再没联系过她，不信你们查通话记录！”
季洁看向身旁的技术人员，对方点头示意已经在核查。她站起身，走到周明面前，俯身盯着他的眼睛：“案发当天，有人在废弃工厂门口看到一辆红色本田摩托车，车座上有个黑色的包。你有摩托车吗？”
周明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没……没有。我不会骑摩托车，一直坐地铁上班。”
“是吗？”季洁从证物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是技术人员从周明社交媒体上扒下来的旧图——三年前的周明站在一辆红色本田摩托车旁，穿着黑色夹克，笑得张扬。照片背景是大学操场，摩托车的车牌被模糊处理过，但车型与张强描述的完全一致。
周明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这辆车，是谁的？”杨震将照片推到他面前，声音冷得像冰。
“是……是我以前的，”周明的声音带着哭腔，“早就卖了！毕业那年就卖给二手车行了，不信你们去查交易记录！”
“卖给哪家二手车行？什么时候卖的？”季洁追问。
“记不清了……好像是城南那家‘诚信车行’，具体时间……大概是三年前六月份……”周明的回答颠三倒四，眼神涣散，显然是在极力回忆，又或者是在编造。
杨震给丁箭使了个眼色，丁箭立刻起身走出审讯室。季洁重新坐下，将一杯温水推到周明面前：“周明，我们知道你对林薇有感情，不管是爱还是恨，现在她出事了，你如果真的没做过，就该配合我们找出凶手，而不是在这里遮遮掩掩。”
周明端起水杯，手却抖得厉害，水洒了大半在桌面上。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承认，我恨过她。恨她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跟张强那种人混在一起。但我发誓，我没杀她。”
“案发当天，你真的在开会？”杨震再次确认。
“千真万确，”周明的语气重了几分，“会议中途我去了趟洗手间，前后不超过五分钟，监控肯定能拍到。”
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丁箭探进头来，对杨震比了个手势。杨震起身走出审讯室，季洁留在里面继续观察周明的反应——他正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手指在桌面上画着不规则的圈，看起来既恐惧又焦虑。
走廊里，丁箭压低声音说：“杨队，查了周明公司的监控和会议记录，他确实在案发时间段参加评审会，中途去洗手间的时间也对得上，没有足够的时间往返废弃工厂。还有，他说的那家二手车行，三年前确实收过一辆红色本田摩托车，但车主信息登记的不是周明，是一个叫‘李军’的男人。”
“李军？”杨震皱眉，“查这个人的底细了吗？”
“正在查，”丁箭点头，“另外，周明的通话记录显示，他确实半年没联系过林薇，但案发前一天，他打过一个电话给林薇，不过没接通。”
“没接通？”杨震的眼神沉了沉，“查这个电话的时间点，看看他当时在哪里。”
季洁从审讯室走出来，听到他们的对话，若有所思地说：“如果周明有不在场证明，那红色摩托车会是谁的？难道是那个李军？”
“可能性很大，”杨震揉了揉眉心，“周明把车卖给李军，说不定李军认识林薇，或者跟张强有牵扯。另外，那个跟林薇吵架的女顾客，查到了吗？”
“查到了，”丁箭拿出平板，调出一张监控截图，“叫赵敏，35岁，个体老板，半年前因为退换货和林薇在店里吵过架，还扬言要找人‘教训’林薇。我们去她店里问过，她说案发当天在外地进货，有航班记录和酒店住宿证明。”
线索似乎又断了。季洁靠在墙上，看着走廊尽头的窗户，阳光穿过玻璃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她想起林薇那本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他好像知道了，我该怎么办？”这个“他”，到底指的是张强，周明，还是那个神秘的摩托车主人？
“对了，林薇的手机找到了吗？”季洁忽然问。
“找到了，”丁箭点头，“在排水沟深处，已经送去技术科解密了，估计还要等几个小时。”
回到办公室，田蕊正对着电脑屏幕叹气：“季姐，张强说的那个远房表哥找到了，他说张强根本没联系过他，案发当天他在邻市打工，有不在场证明。”
“看来张强确实是慌不择路，随口编的借口，”杨震坐在椅子上，拿起那份关于皮带的化验报告，“但皮带的证据确凿，他就算不是凶手，也脱不了干系。”
季洁没说话，翻出周明社交媒体上那张摩托车照片，放大后仔细看。车座上确实有个黑色的包，看起来像是工具包，边角有些磨损。她忽然想起林薇手腕上的铁锈和油漆碎屑——如果摩托车主人去过工厂，会不会在那里留下痕迹？
“丁箭，”季洁拿起对讲机，“让技术科再去废弃工厂仔细搜查，特别是机床附近，看看有没有摩托车轮胎印，或者与黑色工具包相关的纤维。”
对讲机里传来丁箭的回应声。季洁放下对讲机，目光落在桌上那部恢复了数据的旧手机上。除了周明的短信，里面还有几条林薇发给朋友的消息，其中一条引起了她的注意：“他又开始疑神疑鬼了，总觉得我跟别人有关系，昨天还翻我手机。”发送时间是案发前一周。
“他指的应该是张强，”杨震凑过来看，“符合他控制欲强的特点。”
“但最后那条日记说的‘他好像知道了’，会不会是指张强发现了她的什么秘密？”季洁猜测，“比如……她和别人有联系？”
这时，技术科的燕华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季姐，林薇手机的数据恢复了，里面有个加密相册，我们破解开了，里面有几张照片。”
季洁和杨震立刻围过去。屏幕上显示着几张照片，都是在一家咖啡馆拍的，林薇对面坐着一个男人，背对着镜头，只能看到他穿着深色外套，手腕上戴着一块银色手表。照片的拍摄时间是案发前一个月，每张照片里的男人都在和林薇说着什么，姿态看起来很放松。
“查这个男人是谁，”杨震指着照片，“查咖啡馆的监控，确定拍摄时间和男人的身份。”
燕华点头离开后，季洁盯着照片里男人的手腕：“这块表看起来很贵，像是限量款。还有他桌上的车钥匙，好像是奔驰的标志。”
“林薇的社交圈里，有这样的有钱人吗？”杨震皱眉，“张强是做建材生意的，虽然有点钱，但还不至于戴限量款手表。周明是普通职员，更不可能。”
“也许是新认识的人，”季洁若有所思，“林薇会不会因为这个男人，和张强产生了更深的矛盾？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王勇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杨队，季姐，查到李军了！他是邻市一家汽修厂的老板，五年前因为聚众斗殴坐过牢，而且……他是赵敏的前夫！”
“赵敏？”季洁和杨震同时愣住，“那个和林薇吵架的女顾客？”
“对！”王勇把资料拍在桌上，“他们三年前离婚，李军一直没再娶，开了家汽修厂，平时就住在厂里。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还骑着一辆红色本田摩托车，和张强描述的一模一样！”
所有的线索仿佛瞬间被串联起来。赵敏与林薇有冲突，她的前夫李军有红色摩托车，且有前科，而李军的汽修厂距离废弃工厂只有不到五公里。
“立刻去邻市抓捕李军！”杨震拿起外套，眼神锐利如刀，“燕华，查李军案发当天的行踪，还有他和赵敏的联系记录！”
警笛声再次划破市区的宁静，杨震亲自开车，季洁坐在副驾驶座上，手里攥着那张咖啡馆的照片。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她的脑海里不断闪现着各种碎片：张强慌乱的脸，周明躲闪的眼神，赵敏的航班记录，李军的红色摩托车，还有林薇日记里那句没头没尾的“他好像知道了”。
“你觉得李军是凶手吗？”季洁忽然问。
“可能性很大，”杨震打了把方向盘，车子拐上高速，“他有动机——帮前妻报复；有工具——红色摩托车方便出入偏僻工厂；有前科——具备暴力倾向。而且他的汽修厂肯定有各种皮带、工具，用皮带作案也符合条件。”
“但他怎么知道张强和林薇会在工厂见面？”季洁还是觉得有疑点，“总不能是碰巧吧？”
“也许是赵敏告诉他的，”杨震猜测，“赵敏虽然有不在场证明，但她可能知道林薇和张强的矛盾，提前告诉李军他们可能会去那里。”
车子驶入邻市地界时，燕华的电话打了过来：“杨队，查到了！案发当天中午，李军从汽修厂出去过，骑着他的红色摩托车，去向不明。而且他和赵敏案发前一天通过电话，通话时长十分钟！”
“看来就是他了，”杨震踩下油门，车速更快了，“赵敏提供信息，李军动手，事后张强跑路，周明被搅进来，这逻辑能对上。”
季洁看着窗外掠过的农田，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李军的出现太过“及时”，仿佛所有线索都在刻意指向他。她想起林薇加密相册里的那个男人，总觉得这个人还没浮出水面，而他或许才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邻市的汽修厂坐落在城郊的国道旁，门口挂着“军哥汽修”的招牌，一辆红色本田摩托车正停在门口，车座上的黑色包与照片里的一模一样。杨震示意大家停车隐蔽，自己则带着王勇悄悄靠近。
汽修厂的卷帘门半开着，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杨震做了个手势，几人猛地冲进去，只见一个穿着油腻工作服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修车，听到动静后猛地回头——正是照片上的李军，满脸横肉，眼神凶狠。
“李军，警察！不许动！”杨震拔出手枪。
李军见状，抄起手边的扳手就朝杨震扔过来，转身就往后面的仓库跑。王勇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扑倒在地，手铐“咔哒”一声锁上了他的手腕。
“你们凭什么抓我！”李军在地上挣扎，嘶吼着，“我没犯法！”
杨震捡起地上的扳手，目光扫过墙角——那里挂着几根不同款式的皮带，其中一根黑色皮带的边缘，沾着些许暗红色的污渍。
“没犯法？”杨震蹲下身，看着李军的眼睛，“三天前中午，城郊废弃工厂，你去过哪里？”
李军的脸色瞬间变了，挣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我……我在厂里修车，没人能证明，但我就是没出去过！”
“这辆摩托车，”季洁指着门口的红色本田，“案发当天，有人看到它停在废弃工厂门口。”
“胡说！”李军梗着脖子，“我那天根本没开它出去！”
王勇从摩托车的黑色包里翻出一个手电筒，几块抹布，还有一把折叠刀。他将折叠刀递给杨震，刀鞘上沾着些泥土，刀刃上似乎有细微的划痕。
“把他带回市局，”杨震站起身，“另外，把那几根皮带和折叠刀都带回技术科化验。”
押李军上车时，他忽然挣脱开警察的手，朝着季洁大喊：“是赵敏让我去的！她说那个女人抢了她的生意，让我去教训教训她！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谁知道她……”
话没说完，就被警察塞上了车。季洁看着警车驶离，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大。李军承认去过工厂，但只说是“教训教训”，这与林薇的死因不符。而且他提到赵敏时，眼神里除了慌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像是在隐瞒什么。
回到市局时，天色已经暗了。技术科传来消息，李军皮带上的污渍化验结果与林薇的血迹一致，折叠刀上的泥土成分也与废弃工厂的土壤吻合。
“证据确凿，”杨震看着审讯室里沉默的李军，“这次应该错不了了。”
季洁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亮起的路灯。她想起林薇加密相册里的男人，想起那辆奔驰车钥匙，想起李军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直觉告诉她，这起案子还没结束，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他”，或许才是真正的操纵者。
这时，田蕊拿着一份报告跑过来，脸色激动：“季姐！咖啡馆的监控查到了！和林薇见面的男人……是建材市场的老板，赵立东！而且他是赵敏的亲哥哥！”
季洁猛地转过身，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赵立东，赵敏的哥哥，林薇的秘密会面对象，张强的生意合作伙伴……这张关系网，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
“通知所有人，”季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立刻去查赵立东案发当天的行踪！”
夜色渐深，市局大楼的灯光刺破黑暗，像一双双警惕的眼睛。季洁知道，他们即将触碰到最核心的秘密，而这个秘密背后，或许藏着比谋杀更令人心寒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