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无拘无束的，除了爱美，也就喜欢捣鼓捣鼓点术法，从来就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女儿。
“明明知道她只是天外域入口的阵法所化，是师尊为了将她隐藏，不被别有用心之人找到，这才集合封印大阵之力将她化形为人，可是，那天……你把她抱到我面前，白白胖胖的，小手也软乎乎的，可爱得不行，我连胭脂都忘了擦，稀罕了她好久，都舍不得放开……”
红韵又去抹眼泪，滚烫的泪珠好像怎么也掉不完似的，又咸又苦。
“她好小好小，只要小棉被有一点点擦到她的皮肤，她就会哇哇大哭，还很会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看到她瘦了一点点，我都会心痛得要死。
“我把所有最好的都给她，不让她受一点点的苦，她就从我怀里长到那么大，长成了亭亭玉立的样子……再后来，她有了最要好的朋友，还有了喜欢的人……
“她对我三令五申的，让我千万别透一点风声出去，她要给她喜欢的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我收到她的消息，早早就去杨云那儿，把秦家的人叫在一起，为他们两个定下了婚约，就等着他们回来了……”
红韵说到这儿，几欲泣不成声。
“可是，他们回不了了，我的莲儿，我的女儿，她死的时候，那么痛苦……
“你明白吗？师兄。
“我得去，我得给我的女儿报仇雪恨呐。”
“师妹……”重道不忍，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想要借她一点力量。
如霜似雪的身影沉默了好久，终于还是转头，看向了她通红的眼睛。
“师妹，”他垂眸，轻声说，“你去吧，我不阻你。”
红韵把泪水全部咽下，素手一理乱掉的鬓发，俯身，朝他郑重一拜：“飞霞峰峰主红韵，定不辱天乾宗之名，势要将潜藏在修真界的魔窟全部找不出来，一一尽诛。
“在此，拜别掌门师兄。”
红韵走了。
孤零零的飞霞殿前只剩下清止和重道两个人。
两人无声目送红韵离开，好半晌，清止问重道：“做好选择了吗？”
重道浑身一僵，面无血色。
清止往前走，无畏风雨，也无畏泱泱天威。
“魔族重现，劫数再起，天外域不容有失，你知道轻重。
“我宗弟子不会畏死。
“这是天乾宗的宿命。”
大雨倾盆，再无颜色。
——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八十三，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一。】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五十，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一。】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三十，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二十一。】
巨大白光淹没了地面上隐隐约约转动的阵法，法阵中，清止微微阖目，双指极速一点，锁在了处于魔气环绕里少女的眉心。
少女痛苦地惨叫出声，厚重的冰链一寸寸锁紧了她丹田中的血雾，碾筋碎骨般，将那如同血肉蠕动的血雾慢慢挤压到一个角落，远离了丹田中发光运转的元婴小人。
丝丝缕缕的魔气从她的眉心被抽出，立马被阵法的白光净化。
待到再也没有魔气能被抽出，清止才收了手。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二十，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一。】
清止定定盯着面前已经痛到毫无力气，倒在地上的少女，无视了其他本不该出现的声音。
少女唇色泛白，眉头紧缩，两只手死死攥在一起，明明是很明媚柔和的长相，落在她的脸上，反而泛着淡淡的茶苦味。
苦味悠长，直入心肺。
可她的身上又隐约有清透的松雪之气传来。
松针落雪，晶莹无垢。
垂落的发髻间，铃铛轻吟，是很普通，毫无灵气的饰物，甚至连纯金都不是。
但他竟然能在那铃铛中感受到微弱的暖意。
她明明有和他一样强大不凡的变异灵根，也有和他一样，甚至比他更强悍的天资，她注定该是同辈遥不可及，前人望而生畏的天骄，命运也是如此，她注定会是他的弟子。
只是她的因果太重。
而现在的她，还太愚昧不可及。
愚蠢，只会让她失去更多，直到最后，残忍的开悟。
清止闭上双眼。
沉香袅袅，挥袖打开殿门。
“带她回去。”
门外的人听命，进来将昏厥在地的少女抱起。
——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姜璃浅想选择自己从未出生在这个世上。
从爹娘的抛弃，到养母的惨死，再到师兄弟的背叛，经历重生，又再次失去最重要的亲人，她的前路仿佛一直都在用鲜血铺救，而她一直在不停地失去。
每当她鼓起勇气，再次开始的时候，她总会一次次被打入无底的深渊。
仙门看起来那么遥远，而她最简单的乞愿也看起来那么遥远。
远不可碰。
自沉沉的噩梦中醒来后，她看到守在旁边的石头，只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石头默然，手里的汤药一圈一圈扩散出苦涩的药味。
她转眸去看他，想要看清他眼里的深意。
琉璃通透的眼睛，却迷一般看不清本色。
从宗门比试期间山下的偶遇，到天灵会的同行，再到长乐城的欲言又止，乃至叶城的提议，南城的失态……她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他从一开始的目标是谁，目的是什么。
他阻止她带莲莲下山，阻止他们分离，因为他早就知道莲莲会死，北尧会死。
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跟她说呢？告诉她，她的自负，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会让她失去谁，她又怎么会执迷不悟？
冰凉的眼泪再次一颗颗流出眼眶，染湿了冰丝凉意的枕头。
石头望着她，唇畔动了动，哑着嗓音开了口：“璃浅，不是我不想跟你说，而是我不能，你明白吗？”
天道桎梏，而对窥伺天机的天机阁弟子更甚。
他也想不顾性命把未来的命运告诉她，他尝试过了，除了自己肺腑受伤，依旧是徒劳。
要反抗天道定下的命运，太难太难了。
而为此要付出的代价，其实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