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丝敲打着玻璃窗时，聪聪正把最后一颗纽扣缝在拉布布娃娃的围裙上。这是他跟着狐狸奶奶学做的第一个布偶，灰扑扑的绒毛沾着线头，圆溜溜的纽扣眼睛歪向一边，却被聪聪当成了心尖上的宝贝。
“晚安，拉布布。”他把布偶塞进枕头边的绒布袋里，打了个带着蜂蜜香的哈欠。窗外的老橡树在风中摇晃，树影投在墙上像只张牙舞爪的怪兽，聪聪赶紧蒙住脑袋，却没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窸窣声。
半夜里，聪聪被一阵奇怪的响动惊醒。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见地板上散落着几颗蓝莓——那是他下午藏在口袋里的零食。更让他瞪圆眼睛的是，绒布袋敞着口，拉布布娃娃正背对着他，坐在书桌边缘晃悠着短腿，爪子里还攥着半颗啃剩的蓝莓。
“你……你是活的？”聪聪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树叶。拉布布猛地转过身，纽扣眼睛在月光下闪了闪，突然“噗通”一声摔在桌面上，四条短腿胡乱蹬着，活像只翻壳的甲虫。
“笨笨熊，不许笑！”布偶的声音像含着颗石子，粗哑又清脆。它好不容易翻起身，爪子叉着腰（如果那团绒毛能算腰的话），围裙上还沾着蓝莓汁印。聪聪突然想起奶奶说过，用心做的物件会沾染上主人的气息，说不定真能生出灵性。
从那天起，拉布布成了聪聪的秘密伙伴。白天它乖乖躺在绒布袋里装普通布偶，可只要聪聪关上房门，它就会跳出来大闹天宫：用彩笔在草稿纸上画歪扭的小熊，偷喝蜂蜜罐里的残渣，甚至踩着椅子去够书架顶层的故事书——当然，最后总会摔得四脚朝天。
“森林西边的蒲公英丛里，藏着会发光的露珠哦。”一天清晨，拉布布突然踮着脚尖凑到聪聪耳边。它的绒毛被夜里的露水打湿，带着股青草的气息。聪聪半信半疑地跟着它溜出树洞，果然在沾满晨雾的蒲公英球上，看见缀着星星点点的荧光，太阳一出来就化作细碎的彩虹。
可麻烦也跟着来了。拉布布趁聪聪上学时，偷偷把兔妈妈送的胡萝卜干塞进了储粮罐，害得聪聪吃早餐时咬到脆生生的胡萝卜，差点把勺子吞下去。更糟的是，它把刺猬球球借的故事书啃出个豁口——布偶似乎对带字的纸张有种莫名的执念。
“再这样我就把你锁起来！”聪聪气鼓鼓地把拉布布塞进袋子。布偶在里面闷闷地哭起来，声音像被揉皱的纸团：“我只是想看看书里的故事……奶奶说，知道很多事的布偶才能保护主人。”
聪聪的心一下子软了。他想起拉布布总在他被雷声吓醒时，悄悄用绒毛蹭他的脸颊；想起它把自己的绒毛扯下几缕，塞进聪聪磨破的手套里保暖。他把布偶倒出来，看见它的耳朵缺了个小口——那是昨天为了帮他够卡在树杈上的风筝，被树枝勾破的。
“对不起。”聪聪用针线小心地补着缺口，拉布布乖乖趴在他腿上，纽扣眼睛亮晶晶的。“其实我也怕黑，怕打雷，还怕数学题……”聪聪突然小声说，这些话他从没对别人讲过。
“我帮你吃掉数学题！”拉布布突然跳起来，抱着铅笔在练习册上乱涂乱画，结果把“3+5”画成了只歪嘴的小狐狸。两个小家伙看着滑稽的涂鸦，突然咯咯地笑起来，笑声震落了窗台上的松果。
深秋的最后一场雨来时，聪聪发了高烧。他迷迷糊糊地觉得有团温暖的绒毛在蹭他的额头，还听见粗哑的声音在哼不成调的歌——那是他教拉布布的摇篮曲。等狐狸奶奶背着药箱赶来时，发现布偶娃娃正趴在聪聪的胸口，浑身的绒毛都耷拉着，像被雨水泡过一样沉重。
“这布偶……”奶奶的眼睛亮了亮。她轻轻把拉布布放在枕边，用晒干的艾草叶盖在上面。那天晚上，聪聪退烧醒来，看见拉布布静静地躺着，纽扣眼睛不再发亮，也不会再跳起来抢蓝莓了。
“拉布布是不是累坏了？”聪聪的眼泪掉在布偶绒毛上。奶奶摸着他的头说：“用心做的物件啊，会把力气借给需要的人。等它歇够了，说不定哪天就又醒啦。”
聪聪把拉布布放进铺着晒干蒲公英的盒子里。他每天都给它讲学校的趣事，把最甜的蜂蜜抹在它的围裙上。开春的第一个晴天，他抱着布偶坐在老橡树下晒太阳，突然看见布偶的爪子动了动，沾着蜂蜜的嘴角好像向上弯了弯。
“笨笨熊，”粗哑的声音带着点困意，“你的蜂蜜……太甜啦。”
聪聪愣住了，随即抱着拉布布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春风吹过，老橡树的新芽落在布偶的绒毛上，像给它戴了顶绿色的小帽子。他知道，这个藏在阳光里的秘密，会陪着他走过好多好多个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