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竹烟的选择
但伏天不会理会眼前这个心生绝望，生不如死的女孩，他一刻也没有停留地继续细数着竹铭犯下的过错，替过去数万无辜冤魂宣泄着他们的怨恨与愤怒。
不知不觉间，深夜已经过去，远处的天空开始见白，伏天的“审判”也即将到达末尾，而竹烟已经甚至崩溃，身子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泪水打湿了白净的小脸，仿若痴呆般倒在地上，双眼无声地呢喃道。
“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都是假的……”
“对不起……”
……
“吴平，原第一军麾下第三队队长，天威境后期，妻子叫少司，是六道院少有的外籍人员，两人四十年前参与那起混乱，但因为修为尚浅而躲过一劫，十七年前，因为六部的事后清算，以及两人二十年来依旧刚正不阿的坚定意志，与人族的一些纠纷恩怨，夫妻两人被你父亲下令，强制到人域与灵域交界处，处理与血族与灵族相关矛盾冲突。”
“然而人族与灵族本就关系较好，他们夫妻所领导的小队只是刚刚到达界域，就被人族与灵族事先准备好的埋伏所击杀，死无全尸，只留下沾染血迹的白袍，以及一位老人和年幼孤女尚在人世。然而，即便如此，你的父亲仍未打消对两人的追杀，秉持着‘斩草除根’的原则，他先后派遣了不下五次外族暗杀小队，企图置他们于死地。”
“到最后，那位老人实在是走投无路，只能跪求一位男子收留下那唯一的幼女，哪怕为奴为仆也无所谓，只要能保证她的平安，让她活下去，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那位女孩，叫安香——不，是叫吴霞，那个男子，是我的父亲，伏广。安香姐，是我从小到大，第一个朋友，唯一的姐姐，只是，我也无意间伤害了她。”
听到这最后一个故事，竹烟也终于费力地抬起头，望着不觉间眼角含泪的伏天，那平静眼眸中深深的痛苦与愤怒，没有再反抗、咒骂、质疑，只是再一次将头低下去，失声痛哭。
“对，对不起，对不起……”
伏天轻吸鼻尖，许久未曾如此失控，即便是前几日的委屈，他也总能勉强压抑。
而今，他再难自持，若竹烟仍执迷不悟，唯有痛下杀手，方能永除后患。
“后面的十年，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六道院发生一些变故，开始对外减少审判次数，对内展开调查清洗，你的父亲也因为身份敏感这十年没有动作，而在六年前，道院准备对他动手之前，他便先一步逃离，之后的事，你比我们清楚。”
“我不知道你父亲在你面前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也不知道他这次回来，是真的处于过去百年的愧疚与对自己的怨恨而选择接受审判，还是只为了你，这个他逃离五年只为了去陪伴五年的亲人，用他的死，来换取你的一线生机。”
“但他，终究是回来了，对你而言这就够了，因为你已经有了能活下去的契机，是用你父亲的生命创造的，而现在，你真的要浪费掉它吗？”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许我比常人理智一点，那些苦难的遭遇者也并非我，但这不代表在我眼中，你就完全无辜。”
“前人之愆孽，后人固当赎之偿之，然罪咎不当委诸后人；前人之勋绩，后人足可蒙其庇佑，然弗应恣情靡费之。”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你父亲犯下的罪孽，与之完全无关的你或许并不应该承受这份罪孽，但倘若你真的认他这个父亲，心里尚存一丝良知，就算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你也应该尽己所能去赎罪，了结这份罪孽，不论是为了前人，还是为了你，为了后代，而不是让它继续传承下去，祸害后人。”
“你不再怨恨六道院，这很好；你恨我，也无关紧要，因为我并不在意你对我的仇恨，就像我不在乎你一样。”
“我要做的，是为六道院，为天底下的血融使，开辟一个从未有过的光明未来，不管你信不信，但这也是你的赎罪之路，没有人能阻拦我。”
“你有你的‘家恨’，我有我的‘国仇’，倘若你现在执意要杀死我，哪怕不惜同归于尽，对我现在造成困扰，为了天下万亿人，我将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你，无非手上再次染上一次鲜血而已，只是你父亲的罪业，依旧存在，无人赎清，被后人万世所遗弃唾骂。”
“或者，你现在将仇恨搁浅，与我一起努力，待百年之后，我完成天下血融使数代夙愿，你赎清家族罪孽之后，我允许你向我复仇，而且绝无外人阻拦，届时你我生死，各凭本事，倘若届时我不幸死于你手，也是你应该行‘替父报仇’之责，我伏天，绝无怨言。”
“圣子大人。”
听到伏天这句话，一旁的刘深急忙想要提醒他的生命之宝贵，以及眼前女子的危险，却被伏天制止，现在，伏天蹲下身子，凝视着竹烟，等待着她的答案。
意志被反复折磨的少女脑海里不断循环着伏天给出的答案，耳边是伏天所叙述的一条条罪状，恍然间，那些受害者的痛苦与冤仇，临终前的无助与绝望，穿越时空的壁垒，萦绕在她的耳畔，如利剑般刺痛着她的心，她是背负着家族罪孽的罪人之女。
原来，自己身上，已经背负了这么多罪孽，世界上还有这么多人，因为她的父亲，变得和她一样，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
她还有脸去痛快求死吗？为了自己的家仇，抛弃身上的罪孽，去杀掉身怀万人期望寄托的伏天……
‘父亲…’
良久，女孩艰难地挣扎而起，以手撑地，缓缓挺起身躯。伏天身后的五人凝神以待，只要竹烟稍有异动，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绝杀此女。伏天已给过她机会，事不过三，若再冥顽不灵，便是伏天下令，也断无留情之理。
终于，在众人的目光中，竹烟没有完全起身，而是撑起、摆正自己的身子后深深跪拜下去，彻底臣服于伏天面前，哪怕只是暂时的。
“一切，如君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