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解开心结
寝殿内，在李言笑专注施针下，赵修原本毫无生气的身体有了微妙变化。他的手指先是轻轻颤动，仿佛从无尽黑暗中努力抓住一丝光明，紧接着，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一条缝隙，眼神中透着虚弱与迷茫。
“皇上！”周瑶一直守在一旁，双眼紧盯着赵修，这细微的变化怎能逃过她的眼睛。刹那间，她的眼眶瞬间红透，泪水夺眶而出，激动地扑到榻前，紧紧握住赵修的手，声音颤抖：“皇上，您终于醒了，臣妾……臣妾担心死了。”她泣不成声，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喜悦。
赵修微微动了动嘴唇，干裂的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丝弧度，虚弱地说道：“瑶儿……别哭。”他的声音轻如蚊蚋，却似有千斤之力，重重地落在周瑶心上。
李言笑看到这一幕，心中也满是欣慰，她轻轻放下手中银针，对慧心使了个眼色，轻声说道：“咱们先出去吧，给皇上和娘娘留些空间。”慧心微微点头，二人轻手轻脚地退出寝殿，带上了房门。
寝殿内，周瑶抬手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防备，也不需要再控制情绪，伏在他的身边：“你可知这几日我有多害怕，生怕……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说着，泪水又忍不住滚落。
赵修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想要为周瑶擦去泪水，却力不从心，周瑶见状，赶忙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赵修微微皱眉，眼中满是担忧：“我到底怎么了？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宫宴过后，正在勤政殿批奏折，然后就....再也不记得了....”
周瑶吸了吸鼻子，眼里的光却立即暗淡了下去，但也不打算瞒着他，于是便坦然相告：“你身中剧毒，李言笑已经为你用尽了手段方法，太医院的人也没办法了，此时距离那场宴席已经过去半月有余了。”
虽然他不能生气，但作为一个帝王却被人算计，还不知道那人是谁，真是不像话。
“什么？是谁...是谁做的！皇宫里有这样的人，怎么可以？今日可以毒杀我，那明日牵连到你怎么办？牵连其他人怎么办？”
周瑶赶忙将他扶住，不停地安慰：“你别动怒，现在不能生气，你本就积劳成疾，如今的毒更像是催命符了。李言笑他们推测就是宫宴的时候，有人下毒，那人很可能是鬼医。但他现在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无从查起。”
他本以为可以体会到他梦寐以求的清闲与松快，只是他的生命快要结束了而已。这些他都无所谓，可是转念一想，诸多事情未了，免不得操心担忧，他是帝王，是丈夫，是这里执掌一切的主人，怎么能了无牵挂地离开呢？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纵使有许多疑问与未完成的任务，可是他此刻都不想去置会了，此刻他身边的人就是她。
“朕这一病，朝廷里肯定积了不少事情吧？”
周瑶泪中带笑：“你还有我，我怎么可能不了解你呢？将朝政看得比性命都重，蓥儿不在，赵放被关着，赵晏去给你寻找名医了，所以这些天我都学着你的样子，去理政，去批改奏折，真的好累啊，这么多年来你是怎么过来的？”
赵修了然一笑，他就应当猜到这些日子里只有她能够稳住大局。
她本来就是这样雄才大略的人，若非皇后身份的束缚，她能有更大的作为。但是没有如果，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说一句感谢了。
“多谢你，辛苦了。”
周瑶摇头，紧紧贴住他的手臂，仿佛这样他就不会离开，可以让他多一丝动力。
“还记得先皇薨逝，我们接手了一个风雨飘摇的江山，当时不也是这样吗?”周瑶哪里会觉得辛苦，只觉得自己还是不够理解他，从始至终她都无比任性，只一心被困在后宫妃嫔中，可是谁还记得当时的他们也是一对神仙眷侣，少年夫妻，更是在深宫中成为彼此唯一的依靠。
可是造化弄人，不知何时走到了渐行渐远的地步。
她有心修复，却放不下自己的本心与骄傲，但她低估了两人的感情。如今她终于想要放下早已腐朽的执着，想要与他敞开心扉之时，却是他快要离开自己的时候。
她真的好后悔，没有早点让他知道自己的内心。
她鼓足勇气想要说出这一切，可是却被赵修抢先一步，他晃了晃胳膊，挣扎着拂去了她的泪珠。
“瑶儿，不必再说了。你我之间，从未有过嫌隙，只是闹小孩子脾气，都不肯低头罢了。如今我先和你道歉，对不起，我没有把你保护好，是夫君的不是。”
周瑶泪流更甚，更加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回答，可是她却高兴不起来。
“是我不好，是我不对，都是我自己的错，和你无关。”周瑶不停道歉，想和赵修解释清楚一切，一切都不该全怪在他头上。
可是现在多说无益，两人沉浸在生离死别的氛围中都无法自拔。
然而，话刚说完，赵修突然一阵剧烈咳嗽，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周瑶惊慌失措，连忙轻抚他的后背：“皇上，皇上您怎么样？”
赵修摆了摆手，待咳嗽稍缓，神色凝重起来：“瑶儿，朕怕是时日无多了，有些事，朕必须交代清楚。”
周瑶拼命摇头，泪水决堤：“你说吧。”
赵修握住周瑶的手，目光坚定：“赵蓥依旧是太子，之前的话朕就当他没说。你尽辅佐之责，帮他稳固江山，不要让那帮老陈蠢蠢欲动。还有北边的旱灾，朝廷的善款一定要确保每一位百姓都收到；马上要过冬了，让百姓都能有炭暖身，有粮可食......”
周瑶抽泣着点头：“皇上，其余的臣妾都明白，我会做到的。但请你废了那个不成器的孩子吧，他从开始就被我蒙在鼓里，扛着不属于他的责任，一切都是我强加在他身上的。真正的蓥儿早就已经不在了，我总要接受的。那日他在大殿上和你出言不敬，我就知道一切都错了。”
赵修没想到周瑶能够说出这些话，多年来他为赵蓥的死耿耿于怀，一生都在后悔当初为何没能保护好他。不光周瑶，他心里又何尝没有执着呢？
但却不能不承认，没有人能够代替他们的孩子，即使费尽心力培养，最终也难改本性。
此时，那口憋在心底多年的气才终于散去，二人也真正撕下了所有的伪装，真正从十年前的桎梏中走了出来。
“是啊，如果不是我们，他只是一个快意闲散的普通皇子罢了。江山事关重大，不能托付于他，还能有谁呢？”
赵修半卧于床榻，面容憔悴，眼神满是忧虑。他目光呆滞地望向殿顶，双手不自觉地抓紧被褥，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心中暗忖江山若无贤能托付，必将陷入动荡，百姓又要受苦，自己半生心血恐付诸东流，不禁长叹，满脸尽显无奈与焦灼。
屋外脚步声顿时停住，李言笑本焦急地来回徘徊，将慧心借口支走后，听起了赵修最后的安排，如今不出意外，皇位一定是赵晏的，但是长长的沉默，让她愣在了原地。
难道都这个时候了，皇上还看不见赵晏吗？临终之时，一字都没有提到他。
良久后，里面终于发出了一丝动静，但李言笑听不见说了什么，只听到最后一道嘶吼，随即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其他人顿时乱作一团，哗啦啦跪倒一片，耳边此起彼伏的悲痛悼念声，还有不知道里面注入了几分真情的哭声。
丧钟响起，门外的妃嫔也感知到了什么，稀稀疏疏的哭声，抽噎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充斥着整个皇宫。
铅云如墨，沉甸甸地压向大地，仿佛要将世间的生气一并榨干。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无边的网，将整个皇城困于哀伤的氛围之中。
赵晏在雨幕中策马狂奔，雨水顺着他的脸颊肆意流淌，早已分不清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他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浑身湿透的衣物紧紧裹着他疲惫不堪的身躯。
马蹄声在雨中显得格外沉闷，每一步都踏在满是积水的街道上，溅起高高的水花。一路上，百姓们在雨中神色悲戚，匆匆而过，往日热闹的皇城街道，此刻被阴霾笼罩，只剩一片死寂。
终于，熟悉的皇城轮廓映入眼帘，然而迎接他的却是那一声声沉重的丧钟。钟声在雨中悠悠飘荡，每一下都重重地撞击着他的心房。赵晏身形一晃，差点从马上跌落，他紧紧握住缰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踏入皇城，雨水在他身后留下一路泥泞的脚印。路过宫墙时，他抬手扶着冰冷的墙壁，缓缓闭上双眼，胸膛剧烈起伏，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悲痛与自责。因为他没能找回曹怀，如今又听闻皇上驾崩，这双重的打击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他恍惚间抬起头，透过雨幕，看到了不远处的李言笑。两人的目光在雨雾中遥遥交汇，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李言笑的眼神中同样满是悲戚与复杂，他们都明白，这一场变故，将彻底改变许多人的命运。赵晏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静静地与李言笑对视着，任由雨水继续冲刷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