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公传奇

王钟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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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2章 冯氏挡熊 朱博救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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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宦官石显专权,怙恶横行。当时有个待诏贾捐之,为前长沙太傅贾谊之曾孙,屡言石显过恶,因此待诏有年,未得授予官职。

当初,宦官石显听到众人议论纷纷说他杀了前将军萧望之。萧望之乃是当世大儒,很有影响,石显害怕天下饱学之士讥讽诽谤自己,因此如何处理这件事成为他的心病。这时,明经着节士琅琊贡禹担任谏大夫,石显趁机派人向贡禹问好,想拉拢他。石显把贡禹推荐给皇帝刘奭,越过九卿,直接当上了御史大夫,礼节非常完备,让天下人以为自己没有妒害之心。石显就是像这样处心积虑玩弄阴谋诡计逃脱祸患,取信于皇帝刘奭的。

石显知道自己专权的事情广为人知,担心一旦皇帝刘奭的手下人侦查得知自己的情况,离间自己与皇帝的关系,所以常常故意向皇帝刘奭主动坦白自己的过错归诚,显示自己,拿一封信为验证。

石显曾出宫到官署征用民力财物,石显事先向皇帝说明,担心宫门关闭不能进来,请求皇帝派人降诏让门吏届时开门。皇帝答应了。石显故意迟至深夜才回来,称皇帝有诏让人开门而入。后来果然有人上书控告石显专权,伪造皇帝诏书私开宫门,皇帝刘奭听说,笑着把那上书给石显看。

石显趁机哭泣说:“陛下非常偏爱小人,把政事交给我处理,大臣们无不嫉妒,他们老想陷害我;像这样上书害我的事情肯定不止一件,希望圣明的皇帝要了解我的忠心和处境。我低微卑贱,确实没有能力让自己使万众都快乐起来,也担当不了天下人的怨恨,我要求归还掌管国家枢机的重要官职,接受在后宫中打扫台阶的差役,死而无憾!希望陛下您哀怜我,使我能平安的活下去。”

汉元帝刘奭认为他讲的都属实,很同情他,多次慰劳、勉励石显,更增加赏赐。这样,石显得到的赏赐以及众朝臣巴结他而送的礼资多达一亿。

永光元年,珠崖郡叛乱不靖,朝廷发兵前往讨伐,历久无功。

珠崖郡在南粤海内,岛屿纷歧。自从汉武帝平定南越,编为郡县,居民叛服无常,屡劳征伐。汉元帝因连年未定,拟大举南征,为荡平计,贾捐之独上书谏阻道:“臣闻秦劳师远攻,外强中干,终致内溃。武帝秣马厉兵,从事四夷,役赋繁重,盗贼四起。前事可鉴,不宜蹈辙。现今关东饥荒,百姓多卖妻鬻子,法不能禁,这乃是社稷深忧。若珠崖道远,素居化外,不妨弃置。愿陛下专顾根本,抚恤关东为是。”

不务殖民远地,但以弃置为宜,亦非良策。汉元帝刘奭将原书颁示群臣,群臣多半赞成,遂下诏罢珠崖郡,不复过问。

贾捐之言虽见用,仍然不得一官,郁郁久居,不堪久待。听闻得长安令杨兴,新邀主眷,正好托他介绍,代为吹嘘。当下投刺请谒,互相往来,杨兴见贾捐之口才敏捷,文采风流,且是贾长沙之后人,自然格外契合。彼此缔交多日,适值京兆尹出缺,贾捐之乘间语兴,呼兴表字道:“君兰雅擅吏才,正好升任京兆尹,若使我得见主上,必然竭力保荐。”

杨兴亦呼贾捐之表字道:“君房下笔,言语妙天下,倘使君房得为尚书令,应比五鹿充宗,好得多了。”

原来五鹿充宗,是顿丘地方的经生,与石显为友,石显曾引为尚书令,所以杨兴特借着充宗,称美捐之。贾捐之闻言大笑道:“果使我得代充宗,君兰得为京兆尹。我想京兆系郡国首选,尚书关天下根本,有我两人,求贤佐治,还怕不天下太平么!”

大言不惭。杨兴答说道:“我两人若要进见,却也不难,但教打通中书令关节,便可得志了。”

贾捐之不禁愕然道:“中书令石显么!此人奸横得很,我甚不愿与他结欢。”

杨兴微哂道:“慢着!显方贵宠,非得彼欢心,我等无从超擢。今且依我计议,暂投彼党,这也是枉尺直寻的办法呢!”

贾捐之求官情急,不得已屈志相从,杨兴即与商量决定,联名保荐石显,请赐爵关内侯。并召用石显兄弟为卿曹,再由贾捐之自出一奏,举杨兴为京兆尹。两奏先后进去,谁知早被石显闻知,先将贾捐之和杨兴二人的密谋,上奏传达于汉元帝。

汉元帝刘奭尚有疑意,待二人奏入,果然如石显所言,于是即命人逮他二人下狱,使皇后之父王禁与石显究查治理。

王禁与宦官石显复称贾捐之和杨兴隐怀诈伪,更相荐誉,欲得大位,罔上不道,应即加严刑,有诏坐贾捐之死罪,杨兴减死一等,剃光头发为守城门。可怜的贾捐之热衷富贵,反落得身首异处,杨兴虽然得以免死,却丢去了长安令,做了一个刑徒,求福得祸,何苦为此?可为钻营奔竞者借鉴。

越年日食地震,变异相寻。东海郡经生匡衡,方入宫为给事中,汉元帝刘奭问以地震日食的原因,匡衡答言是天人相感,下作上应,陛下能祗畏天戒,哀悯元元,省靡丽,考制发,近中正,远巧佞,崇至仁,匡失俗,自然大化可成,休征即至云云。

汉元帝刘奭因匡衡奏对称旨,擢升为光禄大夫,不久又发生地震,并且出现日食,自永光二年至四年,迭遭警变。汉元帝刘奭因此记起周堪、张猛,被贬在外,实在是衔冤,乃责问群臣道:“汝等前言天变相仍,咎在堪猛,今周堪、张猛外谪数年,何故天变较甚,试问将更咎何人?”

群臣无词可答,只好叩首谢罪。汉元帝刘奭因复征拜周堪为光禄大夫,领尚书事;张猛封为大中大夫,兼给事中。

周堪和张猛再次入朝受职,总以为是汉元帝刘奭后悔醒悟,此次总算是可以吐气扬眉,那知朝上尚书,先有四人,都是石显的私党。一个就是五鹿充宗,官拜少府,兼尚书令,第二个是中书仆射牢梁,第三第四叫作伊嘉、陈顺,并皆是典领尚书。周堪与四人位置相同,人众我寡,怎能敌得过这四个奸恶之徒?再加上汉元帝刘奭连年多病,深居简出,周堪有要事陈请,反要石显代为奏闻,累得周堪不胜郁愤,有口难言。

俗语说得好,忧能伤人,况周堪已垂老,如何禁受得起?一日忽然病頟,噤不成声,没几天就病死了。张猛失了师援,越发感觉到处境孤独危险,遂被石显谗言构陷,传诏逮捕。张猛不肯受辱,竟在宫车门前,拔剑自刎。石显还没有去逮捕,师弟何苦复来。显然是自己寻死。刘更生闻知周堪和张猛的死亡,倍增伤感,特仿楚屈原《离骚经》体,撰成“疾谗救危及世颂”凡八篇,聊寄悲怀;

还幸自己命不该绝,未被害死,也好算是蒙泉剥果了。

且说汉元帝刘奭的后宫,除了王皇后政君之外,就要算冯、傅两位婕妤,最为宠幸。

傅婕妤是河南温县人,早年丧父,母亲又改嫁,婕妤流离入都,得于侍奉上官太后,善伺意旨,进为才人。上官太后把她赐给汉元帝,汉元帝刘奭即位,拜其为婕妤。傅婕妤凭着那柔颜丽质,趋承左右,深得主上欢心,就是宫中女役,亦因她待遇有恩,并皆感激,常饮酒酹地,代祝延谷。好几年,傅婕妤就生下了一女一男,女为平都公主;男名康,永光三年,封为济阳王,傅婕妤得进号为昭仪。

汉元帝刘奭对她母子两人,非常怜爱,甚至王皇后太子,亦所未及。光禄大夫匡衡,曾上书规谏,劝汉元帝刘奭要辨明嫡庶之分,不应得新忘故,移卑逾尊。

汉元帝刘奭因此令匡衡为太子太傅,但宠爱傅昭仪他们母子,仍然如故。傅昭仪外,便是冯婕妤最为得宠了。

冯婕妤,真名冯媛,上党潞县(今山西潞安)人,家世和傅昭仪不同,冯婕妤的父亲是光禄大夫冯奉世。

冯奉世出身将门世家。汉武帝晚期的后元年间(前87年),以良家子弟选为郎,入卫宫中。汉昭帝刘弗陵即位后,以其功补为武安长,后失官免职。前将军韩增闻冯奉世之才,遂奏请汉宣帝任命冯奉世为军司空。随后,汉宣帝授冯奉世以卫侯,持节出使大宛。后莎车与匈奴结盟叛汉,冯奉世决定不待奉闻朝廷,以符节谕告附近各国,尽发其兵,由冯奉世自为统帅,进击莎车,一举攻拔其城,平定了整个叛乱,巩固了西汉帝国对西域的统治,冯奉世因此威振西域。

冯奉世还担任了光禄大夫、水衡都尉等职。

黄龙元年(前49年),汉元帝即位,冯奉世任执金吾。上郡属国归降西汉的一万多胡人背叛而去。当初,汉昭帝末年,西河郡属国胡人伊酋若王也率领数千名人众叛变,冯奉世立即持使节领军队追击他们。右将军典属国常惠去世,冯奉世接替他为右将军典属国,加诸吏之号。

初元二年(公元前47年),冯媛被选入后宫。当时其父冯奉世担任执金吾,冯媛开始为长使,数月升为美人。永光二年(公元前42年),生下儿子刘兴,被封为婕妤。此时其父冯奉世升为右将军、光禄勋,冯奉世长子冯野王为左冯翊,父子并居朝廷,议论者认为他们是以才器而官居要职,不是因为冯媛的关系。而冯媛在受内宠方面与傅昭仪等同。

永光二年(前42年)七月,陇西羌彡姐的旁支反叛,汉元帝下诏召让丞相韦玄成、御史大夫郑弘、大司马车骑将军王接、左将军许嘉、右将军冯奉世入朝商议对策。

当时,连年庄稼收成不好,京都谷物每石卖二百余文钱,边境郡县每石四百文钱,关东五百文钱。到处闹饥荒,朝廷正在为此忧虑,却又遇到羌族叛变。韦玄成等人沉默着没有人说话。

冯奉世说:“羌族贼兵近在国境以内背叛,假如不及时诛灭,就没有办法制服远方的蛮夷。我愿意率领军队讨伐他们。”

汉元帝询问需要用的军队的数量,冯奉世回答说:“我听说善于用兵者,不会两次用兵,不会三次运粮,所以军队不宜长时间地征战在外而顺从天意的讨伐应该速战速决。过去经常不衡量敌人的情况,而军队至于损失;多次运送粮食,则时间长耗费多,军队的士气低落。现在反叛的贼兵大约三万人,依兵法应加倍调用六万人。而羌戎是使用弓矛的军队罢了,兵器并不犀利,可以调用四万人,一个月足以解决。”

丞相、御史、两位将军都认为百姓正在收获季节,不能多发兵;一万人驻扎防守,差不多够了。

冯奉世说:“不行。国家遭受饥荒,战士、马匹瘦弱,数量也不多,战争用的装备长期废置不修,夷狄各族都有轻视边疆官吏的心思,所以羌族才会首先发难。现在以一万人分守数处,贼兵见我方军队人少,一定不会害怕,战则军队受损士气低落,守则不能救助百姓。如果这样,怯弱的形势显露出来,羌族就会趁机进攻,各少数民族一齐响应,互相煽动起兵,我恐怕汉朝要征发的兵役就不止四万了,这不是金钱所能解决的。所以少发军队就会旷日持久,和一战而迅速解决相比,利害差别万倍。”冯奉世坚持争取,不能得到更多兵马。又有诏令增加两千人。

汉元帝刘奭当即派遣冯奉世率领一万二千兵马出发,打着领兵屯田的名义。典属国任立、护军都尉韩昌为偏将副手,到陇西郡,分别屯兵三处。典属国任立为右军,屯兵白石;护军都尉韩昌为前军,屯兵临洮;冯奉世为中军,屯兵首阳县西极山上。前军到降同阪,先派校尉在前方和羌人争夺有利地形,又另外派校尉到广阳谷营救百姓。羌族贼兵人数很多,官兵都被击溃,两个校尉被杀。冯奉世向汉元帝上报地形和需要多少部队的计划,请求增兵三万六千人才足以解决战事。书信上奏,汉元帝发兵六万多人,封太常弋阳侯任千秋为奋武将军前去增援冯奉世。冯奉世上奏说:“希望得到大批士兵,不必烦劳大将。”于是陈请转运的费用。

汉元帝当时以玺书慰劳冯奉世,同时也责备他说:“皇帝慰问领兵在外的右将军,征战在外,非常辛苦。羌族贼兵侵扰边境,杀害官吏百姓,很是违逆天道,所以派遣将军率领军队将领依照天意前往诛灭。以将军杰出的材质,带领精锐部队,讨伐不轨的贼寇,有百战百胜的道理。现在居然有临阵不敢攻战的名声,太给汉朝丢脸了。是从前不熟悉军事的缘故吗?还是恩惠没有普及,军纪不明的缘故?我非常奇怪。你上书说羌族贼兵凭仗深山,多小路,不得不多处分兵占据要害之地,然后必须发动驻防的士兵,才足以解决问题,军队部署已经决定,从形势上看不能再安排大将,我知道了。以前因为将军缺少士兵,不足防守之用,所以调遣附近的骑兵,日夜兼程地赶到,不是为了进攻。现在征发三辅、河东、弘农越骑、迹射、佽飞、彀者、羽林孤儿和呼速累、嗕种,正在火速调遣。战争,是凶险的事情,一定会有成功或失败,恐怕策略不事先商定,了解敌情不审慎,所以又派奋武将军。兵法说大将军出征一定要有偏裨将领,用来耀武扬威,参谋计策,将军又有什么疑虑的?爱护将士,得到军心,决定就不后悔,擒拿敌人一定要彻底,这是将军的责任。至于运输的费用,有专门的官吏负责,将军不必担心。等到奋武将军的兵马到达,一起进攻羌族贼兵。”

同年十月,军队都集合到陇西郡。十一月,一起进攻。羌族贼兵大败,斩杀首级数千,余下的都逃出边境。战争未决胜负的时候,西汉又征募士兵一万人,封定襄太守韩安国为建威将军。还未出发,听说羌族贼兵被打败了,汉元帝说:“羌族贼兵被击溃受到惩罚,逃出边境,那些休战的将士,多留一些屯田守卫,防守要害之处。”

永光三年(前41年)二月,冯奉世回到京师,改任左将军,光禄勋的职位不变。之后记功封爵,汉元帝下诏说:“羌族贼兵凶残狡黠,杀害官吏百姓,进攻陇西郡官署,烧毁驿亭,断绝道路桥梁,极大地违背了天道。左将军光禄勋冯奉世前时率领军队征讨,斩首俘虏八千余人,夺取牛马羊数以万计。赐冯奉世关内侯的爵位,食邑五百户,黄金六十斤。”裨将、校尉三十余人,都有赏赐。

一年多后,冯奉世病故。冯奉世任武将官职前后有十年,为杀敌卫国的老将,功名仅次于赵充国。

冯奉世死后两年,西域都护甘延寿因为诛杀郅支单于而被封为列侯。当时丞相匡衡也以甘延寿假冒诏令滋生事端为理由,根据萧望之的事例,认为不应当封侯,然而议论者都赞美甘延寿的功劳,汉元帝听从众人的意见封他为侯。

当时杜钦上疏,追溯称颂冯奉世以前的功劳说:“从前莎车王杀害汉朝使者,和各国结盟背叛汉朝。左将军冯奉世以卫候的身份根据便利条件发兵诛灭了莎车王,用计策安定了城市,功绩普及边境地区。议论者认为冯奉世作为使节有其使命,依《春秋》之义中说臣下不能独断专行,按汉朝的法律则有矫制之罪,所以不得封侯。现在匈奴郅支单于杀害汉朝使者,逃亡到康居国,都护甘延寿征发城中之兵和屯田的将士四万余人来诛杀他,封为列侯。我的愚见认为比较罪过则郅支单于比莎车轻,衡量兵力则莎车比郅支多,使用军队则冯奉世少,讲胜利的程度则冯奉世为边境安宁立下功劳,考虑失败的成分则甘延寿给国家带来的灾祸深。他们违背命令擅生事端的罪过是相同的,而甘延寿割地封侯,冯奉世却不记封赏。我听说功劳相同赏赐不同则会使那辛苦的大臣产生疑虑,罪过一样刑罚不同则百姓迷惑;疑虑导致变化无常,迷惑导致不知所从;变化无常则导致制度和导向不明确,不知所从则导致百姓不知如何行动。冯奉世解除危难,忘死征战,完成使命业绩非凡,威名功绩显着,是世代出使者的表率,却惟独压抑而不表扬他,这不是圣明君主杜绝疑虑鼓励节操的意思。希望交给有关部门商议。”

汉元帝认为这是先帝时的事,就不再采纳他的意见。

永光六年,汉元帝下诏改元建昭。时间过得很快,到了冬令,汉元帝病体已经痊愈,满怀高兴,携着后宫妃嫔,亲至长杨宫校猎,文武百官,一律从行。

既而到了猎场,汉元帝在场外高坐,左边坐有傅昭仪,右边坐有冯婕妤,此外如六宫美人,不可胜述。文官远远站立,武官多去猎射,约莫有三五时辰,捕得许多飞禽走兽,俱至御前报功。

汉元帝刘奭大悦,传谕嘉奖。到了午后,还是余兴未尽,更来到虎圈前面,看视斗兽,傅昭仪和冯婕妤等当然跟随着皇帝。那虎圈中的各种野兽,本来是各归各栅,不相连合,一经汇集,种类不同,立即咆哮跳跃,互相蛮横抵触。正在爪牙杂沓,迷眩众目的时候,忽然间有一个野熊,跃出虎圈,竟向御座前奔来。御座外面,有槛拦住,野熊把前面两爪攀住槛上,意欲纵身跳入。吓得皇帝御座旁边的妃嫔媵嫱,魂魄飞扬,争相后面窜逸。傅昭仪亦逃命要紧,飞动金莲,乱曳翠裾,半倾半跌的跑往他处。只有冯婕妤并不慌忙,反且挺身向前,挡在大熊面前立住。确是奇突!汉元帝刘奭见此情形,不由得感到大惊,正要呼她奔避,这个时候武士们纷纷冲近,各持兵器,把这头熊给刺死。

冯婕妤花容如旧,徐步引退,汉元帝顾问道:“猛兽前来,人皆惊避,汝为何反向前立住?”

冯婕妤答道:“妾闻猛兽攫人,得人便止。意恐熊至御座,侵犯陛下,故情愿拼命挡住野熊,免得陛下受伤。”

汉元帝听了,赞叹不已。此时傅昭仪等已经返身趋集,听着冯婕妤的答议,多半感到惊讶佩服。只有傅昭仪不免心怀惭愧,又由愧生妒,遂与冯婕妤有了嫌隙。奈何皇宫里面那么多女子服侍皇帝,宫中妇女之性情往往如此。

冯婕妤怎能知晓,侍辇还宫。汉元帝就拜冯婕妤为昭仪,封婕妤之子刘兴为信都王。昭仪名位,乃是汉元帝新设,比皇后仅差一级,前只有一傅昭仪,至此复有冯昭仪,位均势敌,差不多如避面尹邢,两不相下了。尹、邢为汉武帝时婕妤,事见前文。

中书令石显,见冯昭仪方经得宠,冯奉世父子,又并列公卿,便拟倚势献谀。特将冯野王的弟弟冯逡,代为揄扬,推荐引入帷幄。冯逡已为谒者,由汉元帝即日召见,欲将他擢为侍中。偏冯逡见了元帝,极言石显专权误国,触动汉元帝怒意,斥令退去,反将他降为郎官。石显闻知,当然快意,但与冯氏亦从此有仇,把从前援引的意思,变作排挤。

当时有一郎官京房,通经致用,屡蒙召问。房本与五鹿充宗,同为顿丘人氏,又同学易经,惟充宗师事梁邱贺,京房师事焦延寿,师说不同,讲解互异。且充宗阿附石显,尤为京房所嫉视,曾经欲乘机进言,锄去邪党。

一日,由汉元帝召语经学,旁及史事,京房遂问汉元帝道:“周朝的幽厉两王,陛下可知他危亡的原因否?”

汉元帝道:“任用奸佞,所以危亡。”

京房又问道:“幽厉何故好用奸佞?”

元帝道:“他误视奸佞为贤人,因此任用。”

京房复道:“如今何故知他不贤?”

汉元帝道:“若非不贤,何至危乱?”

房便进说道:“照此看来,用贤必治,用不贤便乱。幽厉何不别求贤人,乃专任不贤,自甘危乱呢?”

汉元帝笑道:“乱世人主,往往用人不明。否则自古到今,有甚么危亡主子哩?”

京房说道:“齐桓公与秦二世,也尝讥笑幽厉,偏一用竖刁,一信赵高,终致国家大乱,彼何不将幽厉为戒,早自觉悟呢?”

此言已是明斥石显。汉元帝道:“这非明主不能见及,齐桓秦二世,原不得算做明君。”

京房见汉元帝尚是泛谈,未曾晓悟。当即免冠叩首道:“春秋二百四十年间,迭书灾异,原是垂戒将来。今陛下嗣位数年,天变人异,与春秋相似,究竟今日为治为乱?”

汉元帝道:“今日也是极乱呢!”

京房直说道:“现在果任用何人?”

汉元帝道:“我想现今任事诸人,当不致如乱世的不贤。”

京房又道:“后世视今,也如今世视古,还求陛下三思!”

汉元帝沈吟半晌道:“今日有何人足以致乱?”

京房答道:“陛下圣明,应自知晓。”

汉元帝道:“我实不知,已知何为复用。”

房欲说不敢,不说又不忍,只得说是陛下平日最所亲信,与参秘议的近臣,不可不察。

汉元帝方接口道:“我知道了!”

京房乃起身退出,满心希望汉元帝从此能省悟,驱逐石显诸人。

哪知石显等毫不摇动,反将京房徙为魏郡太守。京房自知为石显等所忌,隐怀忧惧,但乞请勿属刺史,仍得乘传奏事,元帝倒也允许,京房只得出都自去。

才阅月余,便由都中发出缇骑,逮住京房下狱。案情为京房妇翁张博所牵连,因致得罪。张博是淮阳王刘钦之舅,刘钦即元帝之庶兄。曾经从京房学易,以女妻房。京房每经召对,退必与张博具述本末。张博儇巧无行,便将宫中隐情,转报淮阳王刘钦,且言朝无贤臣,灾异屡见,天子已有意求贤,请王自求入朝,辅助主上等语。

刘钦竟为所惑,为张博代为偿还债负二百万,张博又报书敦促,诈言已贿托石显,从中说妥,费去黄金五百斤,刘钦复如数赉给。不料为石显所闻,当即讦发,张博兄弟三人,并皆系狱,连京房亦被株连,系入都中定罪,案情为翁婿通谋,诽谤政治,诖误诸侯王,狡猾不道,一并弃市。

京房原姓李氏,推演易经得数,改姓为京。之前从焦延寿学易,延寿曾经谓京生虽传我道,后必亡身,及是果验。

御史大夫郑弘,与京房友善,京房前为元帝述幽王厉王之事,曾出告郑弘,郑弘亦深表赞成。所以京房被砍头弃市后,郑弘连坐免官,黜为庶人,进任匡衡为御史大夫。惟淮阳王刘钦,不过传诏诘责,由刘钦上表谢罪,幸得无恙。

接连又兴起一场冤狱,也是石显一手做成。坐罪的是御史中丞陈咸,与槐里令朱云。

陈咸,字子康,为前御史大夫陈万年之子。陈万年好交结权贵,独陈咸与乃父不同,十八岁入补郎官,便是抗直敢言。

陈万年恐他招祸,往往夜半与语,教他宽厚和平。

陈咸在床前立着,听了多时,全与己意不合,但又不便反抗,索性置若罔闻,朦胧睡去。

一个打盹,把头触着屏风,竟致震响,陈万年不禁怒起,起床取杖,意欲挞陈咸。陈咸方才惊醒跪叩道:“儿已备聆严训,无非教儿谄媚罢了!”

原是一言可蔽。这语说出,累得陈万年无词可驳,也只得将陈咸喝退,上床就寝,不复与言。

没多久陈万年病死,陈咸刚直如前,汉元帝却重他才能,累迁至御史中丞。还有萧望之门生朱云,与陈咸气谊相投,结为好友,两人有时晤谈,辄诋斥石显诸人,不遗余力,可巧石显党五鹿充宗,开会讲经,仗着权阉势力,无人敢抗,独朱云摄衣趋入,与充宗互相辩论,驳得充宗垂头丧气,怅然退去。

都人士有歌谣云:“五鹿岳岳,朱云折其角。”

嗣是云名遂盛,连汉元帝也有所闻,特别召见,拜为博士,旋出任杜陵令,辗转调充槐里令。

朱云因石显用事,丞相韦玄成等,依阿取容,不如先弹劾玄成,然后再弹劾石显,于是拜本进去,具言韦玄成怯懦无能,不胜相位。

想一想,区区县令,怎能扳得倒当朝宰相,徒被韦玄成闻知,结下冤仇。

会朱云因事杀人,被人告讦,谓朱云妄杀无辜,汉元帝因问韦玄成。韦玄成正怨恨朱云,便答言朱云为政多暴,毫无善状。凑巧陈咸在旁,得闻此言,不由的替朱云着急,慌忙还家,写成一封密书,通报朱云。

朱云当然惊惶,复书托咸,代为设法,陈咸即替朱云拟就奏稿,寄将过去,教朱云依稿缮成,即日呈进,请交御史中丞查办。计实未善。

朱云如言办理,偏被五鹿充宗看见奏章,欲报前日被驳的羞辱,当即告知石显,批交丞相究治。陈咸见计划不成,又复通告朱云,朱云便逃入都门,与陈咸面商救急的计策。越弄越错。丞相韦玄成,派吏查讯朱云,不见下落,再差人探听消息,知朱云在陈咸家中,当下弹劾陈咸漏泄禁中言语,并且隐匿罪人,应一并捕治,下狱论罪。

汉元帝准奏,命令廷尉拘捕二人,二人无从奔避,尽被拿住,入狱拷讯。

陈咸不肯直供,受了好几次酷刑,困惫不堪,自思受伤已重,死在眼前,忍不住呻吟悲楚。

忽然有一狱卒走过来报告,谓有医生入视,陈咸即令召入,举目一瞧,并不是什么良医,乃是好友朱博。当下视同骨肉,即欲向他诉苦,朱博忙举手示意,佯装与他诊视病状,使狱卒往取茶水,然后问明陈咸犯罪略情,至狱卒将茶水取至,当即截住私谈,珍重而别。

朱博,字子元,杜陵人氏,慷慨好义,乐与人交,历任县吏郡曹,复为京兆府督邮。自从听闻陈咸得罪下狱,即移名改姓,潜至廷尉府中,探听消息。一面买嘱狱卒,假称医生,亲向狱中询问明白,然后求见廷尉,为陈咸作证,言陈咸冤屈受诬。廷尉不信,而笞打朱博数百,朱博终咬定前词,极口呼冤。好在韦玄成突然生了一场病,缠绵床缛,也愿放宽陈咸之案,陈咸才得免死,被剃发为守城士兵。朱云也得以出狱,被削职为民。但若非是朱博热心救友,恐怕尚不能如此易易解决,这才可称得上是患难至交呢!有诗赞道:

临危才见旧交情,仗义施仁且热诚,

谁似朱君高气节,救人狱底得全生。

过了一年,韦玄成就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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