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叫湛星？还是叫言卿？
紫微殿内。
湛星一袭蓝白长袍，身姿端正地坐在案几前。
他垂眸，深邃的瞳仁隐没在阴影中，正专注地看着面前摊开的纸张。
修长的手指轻搭在朱红色的毛笔上，就在笔尖即将触碰到纸面的刹那，提笔的动作却陡然顿住。
须臾过后，地面上铺洒的阳光黯淡了一瞬。
随即，一阵刻意放缓且加重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
梅花探头探脑地从殿后走上前，见湛星一动不动，于是试探着唤道：“言卿？”
湛星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并未应声，但是头却缓缓抬了起来。
四目相对，梅花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有点按捺不住，执着地又唤了一声：“言卿？”
这一次，她终于清晰地看清了湛星的面部表情。
他眼眸微微一闪，嘴巴无意识地闭紧了。
梅花以前靠眼神区分湛星和百里言卿。
现在也一样。
瞧见那双乌檀木般的眼睛，她转瞬反应过来，立即改了口，恭敬道：“北帝。”
“嗯。”湛星这才轻声应道。
果然如此……
梅花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完了。
他这是想不认账。
实际上，梅花对于“百里言卿就是北帝湛星”这件事情，仍旧感到无比的混乱，一时难以接受。
可不管她能不能适应，都必须面对这一事实。
方才在来得路上，她反复思量。
比起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憋闷，她更在意百里言卿还活着这件事，哪怕他如今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存在于世间。
这么一想，梅花就不明白了，元思刚刚为何强烈反对她此刻来见北帝。
这本该算是一件意料之外的好事。
她甚至悄悄打起了“小算盘”：如果百里言卿就是北帝的话，以他们之间共患难的情谊，请求北帝宽恕君莫如一次，应当是可以的吧？
可眼下看来，北帝似乎对自己曾身为百里言卿的那段过往，并不怎么在意。
梅花正千思百转间，注意到湛星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悄然瞥了一眼紧闭的殿门。
此时，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此番不请自来，实在唐突，理应率先解释一番。
梅花张了张嘴，刚要开口，湛星却直接无视了这一状况，开启了话题：“你的身体还好吗？”
那亲切的语调，带着一种久违却又熟悉的温度，让梅花本就不太清明的大脑，再度陷入恍惚。
仿佛他们两人不过是在昨日短暂分别了一会儿。
“挺好的。”她不自觉地像千年前一样，惯性地敷衍作答。
湛星轻轻扯动嘴角，随即问道：“君莫如说她带回了你剩余的元神，那你的元神已经彻底修复了吗？”
梅花原本稍显拘谨的神情，在听到“君莫如”三个字的瞬间，眼眸陡然一亮。
她没料到话题切入得如此顺利，赶忙顺着话茬说道：“已经完全修复好了，多亏了她。”
起了开头，下面的话便自然衔接了下来。
“君莫如是因为我才触犯禁令下凡的。如今她能自行归来，足见她并无真心叛逃九重天之意。恳请北帝斟酌，宽恕她这一回。”
梅花深知君莫如身份的特殊性，触犯禁令又是大事，不可能毫无惩戒。
于是，她又接着补充道。“当然，她并非毫无过错。只是她年纪尚轻，考虑事情难免欠妥，行事容易冲动。这皆是我管教不力所致。若北帝要施以惩处，也是理所应当。只是，我恳请能代她……”
湛星似是听不下去了，蓦地出声，打断了她那些愿意代为受罚的话：“君医司，回医司殿了。”
他温声告知：“无论出于何种缘由，君医司触犯禁令终究是事实。不过，诚如你所言，她的情况情有可原，因此对她从轻发落。当下，天柱遭遇这等劫难，正是用人之际。她自荐，要为修补天柱的众仙炼制并提供所需丹药，以此来将功抵罪。”
“我应允了。”湛星稍作停顿，附加了一句。“她应该是很忙，所以这两日才没去看你。”
这算是处罚吗？
倒像是助力小莫恢复仙职的契机。
“原来是这样啊。”悬在梅花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轻轻落了地，她如释重负，喃喃自语：“幸好……”
此刻，她恍然惊觉，小莫真的长大了，已经成长到能够能凭借自身价值，为自己争取有利局面的程度。
同样幸运的是，小莫遇见了一位会认可他人的价值，心怀温情的天帝。
梅花怔怔地凝视着湛星带笑的眼睛，那种早已深埋在心底，被刻意遗忘的感觉，再次悄然破土而出，发芽，生长。
她的目光太过直白，一时忘了收敛，就这样出了神，久久地望着对方。
直到湛星不经意间又看了一眼门外，梅花才猛地回过神来。
空气突然变得寂静无声。
梅花意识过剩，愈发觉得两人之间的氛围弥漫着一丝微妙的尴尬。
“你还有什么事情想问得吗？”依旧是湛星表现得从容许多，率先打破沉默，主动询问。
有。当然有。梅花心道。
小莫的事情已经解决，接下来，便是百里言卿的事了。
这件事，同样至关重要。
梅花斟酌了一下，终究还是想亲口确认一遍：“百里言卿，真的是您吗？”
“是。”湛星并未如梅花所预料的那般回避。
他不仅坦率承认，还解释道：“我下凡一事不宜透露过多，加上自我封闭了部分识海，并非有意瞒你。抱歉。”
“没关系，能理解，能理解。” 梅花应得飞快，仿佛先前在内心埋怨的另有其人。
对话进行到这里，两人之间的隔阂已消弭了许多，说话也更加随意起来。
梅花颇有私心，踌躇着又问了一个不像问题的问题：“那我今后是叫你湛星，还是叫你言卿啊？”
其实，她的潜台词是想问，两人今后要保持什么样的相处状态。
然而，湛星好像并未领会她的深层意思，只是将选择权又抛了回来。“随你。”
随她？梅花犯了难。
虽然叫他“湛星”的时间更长，但是她私心更想叫“言卿”，这样便觉得能够与他更亲近一些。
毕竟那段彼此相伴的时间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记忆。
于是，她酝酿片刻，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言……”
“言”字刚吐露半个音，湛星却突然温和一笑，截住了她。“叫湛星好了。”
不是说好的随便她的吗？梅花被噎了一下，此刻再叫 “湛星”，莫名觉得别扭。
总觉得他的回答并非出自真心，只是没有选择。
于是，她把剩下的音节吞了回去，低耸着脑袋，叫出了第三个答案：“北帝。”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湛星停顿了许久，才含混地“嗯”了一声。
待梅花再抬眼时，湛星终于不再只是望着门外，而是对着外面唤道：“白泽。”
以此终止了两人的单独相处。
梅花心里不由得一阵失落。
这就要下逐客令了吗？